第一章 摩雲神手

這條路筆直地伸到這裏來,就形成一個彎曲,彎曲的地方是一片長得頗為濃密的樹林子,路就從這樹林子裏穿出去。

雖然已近黃昏,但六月驕陽的余威仍在,熱得教人難耐。

一絲風聲也沒有,穹蒼就像是一塊寶石,湛藍得沒有絲毫雜色,陽光從西邊射下來,照在路上,照在樹梢,卻照不進樹林子。

路上本沒有什麽行人,但此刻遠處突地塵頭大起,奔雷似的馳來幾匹健馬,到了這樹林子前面一打盤旋,竟然全都停住了。

一個騎著毛驢的絲帛販子剛好從樹林子裏出來,看到這幾個騎士,目光不禁一愕,在這幾個騎士身上望了半晌,但自己的目光和人家那利刃般的眼睛一觸,就趕緊低下頭,揚起小皮鞭,在驢子後面抽了一下,這毛驢就放開四蹄跑了開去。

原來這五匹馬連人帶馬都透著些古怪,馬上的騎士,一色淡青綢衫,綢衫上卻縷著金線,識貨的人一眼望去,就知道光是這一襲綢衫,價值就在百金以上,絕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

尤其怪的是,這五匹馬的馬鞍下,也露著金絲的流蘇,陽光一閃,照在那馬鐙上,馬鐙竟也閃著金光,這五人五馬立在這六月的陽光之下,只覺金光燦爛,就像是廟裏塑金的神像似的。

此刻,這些騎士們一勒馬韁,馬就慢慢地進了樹林子,一個滿面絡腮胡的大漢,將頭上鑲著一粒明珠的淡青武士巾往後面一推,扳著馬鞍子四下一望,就側顧他的同伴說道:“這地方又涼快又清靜,我看咱們就在這裏歇一下吧,反正咱們已算準那話兒準得從這條道上經過,咱們等在這裏,以逸待勞,一伸手就把點子給招呼下來,你說這有多痛快!”

這滿臉絡腮胡大漢非但生相威猛,說起話來也是聲若洪鐘,滿口北方味兒,顯見是來自燕趙的豪強之士,奇怪的只是這種人物,怎會穿著這種衣服呢?不但透著奇怪,簡直有些玄妙了。

他說完,不等別人答話,就將手裏的馬鞭子朝鞍旁一插,一翻身,嗖地跳下了馬,身手的矯健,也說得上是千中選一的好手。

另一匹馬上的一個瘦長漢子在鼻孔裏哼了一下,冷冷道:“老二這一年來把武功全都擱下了,你們看看,他剛跑了這麽一點兒路,就累得恨不能找張床來往上面一倒,說起話來,又生像京裏下來的那幾個人就是他兒子似的,只要他一伸手,就什麽都成了。”

那叫作“老二”的漢子咧嘴一笑,伸手往馬屁股上一拍,那馬就得得地跑去一邊,一面他卻笑道:“大哥,不瞞您說,我還真覺得有點兒吃不消,這次要不是為了咱們吃了人家一年多,又蒙人家那種款待,兔蛋子才會冒著這麽大的太陽趕到這裏來。”這身長七尺的彪形大漢又嘿地一笑,道:“不過從京裏下來的幾塊料,還真沒有放在我‘二霸天’的眼裏,就算他們能搬出燕京鏢局裏的人來,可是大哥您想想,燕京鏢局的那老頭子,還會將什麽好手借給這些鷹爪孫嗎?”

那個他叫作“大哥”的瘦長漢子又冷哼了一下,目光一轉,驀地道:“老二,念短!”

另四個穿著豪華、身軀精幹、神色慓悍的騎士一齊隨著他的目光往那邊望去,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漢子,手裏拿著一本爛書,坐在林中道旁的一棵樹下,眯著眼睛,像是已經睡著了,卻將兩只穿著破布鞋的腳伸得遠遠的。

那滿面於思的大漢不禁又哈哈一樂,指著這窮漢笑道:“大哥,您真是,自從咱們兄弟上次栽了那次跟鬥之後,您越來越小心了,連這麽個窮酸也含糊起來。”

那瘦長漢子雙眉一皺,也翻身下了馬,遠遠踱到一株樹下,竟閉目養起神來。

有風從林隙中吹了進來,那自稱二霸天的漢子敞開衣襟,迎風一吹,伸出青筋隱現的大手往長滿了胡子的嘴邊一抹,笑道:“這裏要是再有一碗冰鎮梅湯,那可就更美了。”

話未說完,眼睛突地愕住,原來那睡在樹下的窮酸身旁,正放著一個細瓷蓋碗,碗蓋上沁著水珠子,裏面竟真的像盛著冰鎮梅湯。

這大漢目光一觸著這只蓋碗,便再也收不回來,仔細又盯了兩眼,這只蓋碗渾然是寶藍色,細致光滑,顯見是名窯所制的精品,只是這大漢不識貨,他看的只是那碗蓋上的水珠子。

於是他目光又四下一轉,看到他的弟兄們都在望著他微笑,他齜著牙一撇嘴,走到那窮酸身前,朝那伸出的腳上一踢。

那窮酸驀地驚醒了,一探頭卻仍然眯著眼睛,作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來望著這踢醒自己的人。

自稱二霸天的大漢此刻也看清了這窮酸年紀還輕,臉生得也白白凈凈、漂漂亮亮的,兩道眉毛又細又長,尤其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