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義無反顧

一個人為什麽要活下去?是不是因為他還想做一些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如果一個人自己認為絕對應該做的事卻不能做,他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井上面是個院子,現在旭日已升起。陽光中閃動著血光。有別人的血,也有鐵震天和鐵全義的血。鐵震天沖上來時,就有一柄鋼刀迎面砍下,他一只手擰住了這個人的手腕,一只手搭上了這個人的肩,虎吼一聲,這個人的臂就被他撕裂。可惜這個人既不是絕大師,也不是馮超凡。

廚房外擺著兩張椅子,絕大師和馮超凡一直端坐在椅上,冷冷地看著。他們帶了人來,有人替他們動手,以他們的身份,為什麽要自己出手對付一個受了傷的人?

他們的確沒有想到井底還有第三個人沖出來。無論誰在自己意料不到的事發生時,都難免會造成錯誤。馬如龍本來想乘這個機會,給他們致命的一擊。只要能擊倒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他就有希望擊倒另一個。

可惜他沖上來時,絕大師和馮超凡都遠在數丈外。他還是撲了過去。他已決定了要這麽做,不管是成是敗,他都已不能回頭了。

他身上穿的是套黑色的粗布衣服,蒙面的黑巾也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被他揭下拋開——很可能就是在他第一次入井的時候。他從來沒有不敢以真面目見人的感覺,也沒有這種習慣。但是他現在這張臉,已經不是絕大師曾經見到過的那張臉了。

現在他這張臉,天下的英雄豪傑,都沒有見過。他實在不能算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中的頂尖高手,可是,他從能走路時就開始練習。馬如龍的武功,或許也不能和少林、武當那些歷史悠久、源遠流長的門派相比,但是天馬堂的武功也有他獨到之處。

一個人能成功、成名,而且能存在,必定有他的獨到之處。尤其是輕功。天馬堂的輕功縱橫開闊,如天馬行空,淩空下擊時聲勢更驚人。

一個土頭土腦,穿著一身粗布衣服,大家都從來沒見過的陌生人,忽然從自己認為已經沒有人的井裏沖出來,向自己撲過來,身法居然如此驚人。無論誰遇到這種事,都難免覺得很吃驚,何況撲過來的還不止他一個人。

鐵震天也放過了自己的對手,緊跟著馬如龍撲了過來,一雙鐵掌已伸出。他的對象卻不是絕大師,也不是馮超凡。他忽然一把抓住了馬如龍的腰帶,食中兩指骨節凸出,抵住了馬如龍後腰的穴眼,虎吼一聲,將馬如龍從他頭頂反掄過去,掄到他的身後。

他一定要阻止馬如龍。因為他已看見絕大師一雙鷹爪般的手已由暗青變為暗紅,連手臂上的每一根青筋都變成紅的,就像是秋日夕陽下時那種又淒艷又暗淡的顏色。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三陽絕戶手的可怕,他自己有過這種慘痛的經驗,他不能讓馬如龍冒險。絕大師本來已霍然長身而起,又慢慢地坐下,冷冷地望著他們!

“這個人是誰?”

“是個朋友。”

“想不到你居然也有朋友。”

鐵震天狂笑:“鐵某雖然殺人無算,結仇無數,朋友卻絕不比你少,像這樣的朋友,你更連一個都沒有。”

絕大師又冷冷地盯著他看了許久,才轉向剛剛站起來的馬如龍:“你真是他的朋友?”

“是的。”

“你真的要為他拼命?”

馬如龍道:“我拼的是我自己的命,我還有一條命可拼。”他沒有故意要改變自己的聲音,可是他的聲音已經變了。

絕大師沒有聽出他的聲音,所以又問:“你知道我為什麽一定要追他的命?”馬如龍不知道。

絕大師再問:“你知不知道‘兄友弟恭,孝義無雙’楊家三兄弟?”

馬如龍知道,楊家三兄弟是河東武林大豪,世代巨富。

兄弟三個人,就好像是一個人,有錢,有名,有勢,豪爽,義氣,孝順。兄弟三房,都住在一個莊院裏,輪流供養他們的雙親。

絕大師的神色沉重,又說道:“你知不知道他們三兄弟的全家大小二十九口男人,都已在一夕間死在鐵震天的刀下?十七位婦女都被他賣到邊防的駐軍處去做營奴?”

鐵全義忽然大叫:“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的呼聲淒厲:“你知不知道楊家三兄弟是用什麽法子對付我的父母妻子兒女的?”

絕大師冷笑:“那是你的報應!”

“那也是他們的報應。”鐵震天道,“楊家的男人都是我殺的,女人都是我賣的,跟別人全無關系。”

他指著絕大師帶來的那些人,那些還在虎視眈眈,等著要他命的人。“這些人當然都是楊家的親戚朋友兄弟,都知道我已傷在你的三陽絕戶手下,也都知道殺了我是件立刻就可以成名露臉的事,你已經是名滿天下的大俠,所以才沒有跟他們搶這筆生意。”絕大師居然不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