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殺 手

杜青蓮也已倒下。在他倒下去的時候,嘴角已有血沁出來。但是他又掙紮著爬起,桌上的酒壺裏還有酒,他掙紮著爬起來,喝盡了這壺酒,大笑道:“好酒,好酒。”笑聲淒厲而悲傷。

“這麽好的酒,就算我明知有毒,也要喝的,你們看,我現在是不是已經喝下去了。”他大笑著沖過來,一個筋鬥跌入坑裏,他不願讓沈紅葉獨享。天色忽然暗了,冷風如刀,但是他們卻永遠不會覺得冷了。

邱鳳城,馬如龍,吃驚地看著他們倒下去,自己仿佛也將跌倒。這變化實在太突然,太驚人,太可怕。

也不知過了多久,邱鳳城終於慢慢地擡起頭,瞪著馬如龍。他的眼色比風更冷,他的眼睛裏仿佛也有把刀,仿佛想一刀剖開馬如龍的胸膛,挖出這個人的心來。他為什麽要用這種眼色看著馬如龍?馬如龍已經恢復了鎮靜。杜青蓮是他的朋友,他的朋友忽然死在他面前,他並沒有顯得很悲傷。杜青蓮死得這麽突然,這麽離奇,他也沒有顯出震驚的樣子。

別人是死是活?是怎麽死的?他好像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還沒有死,因為他還是馬如龍,永遠高高在上的“白馬公子”馬如龍。

邱鳳城盯著他,忽然問道:“你真的從來都不喝酒?”

馬如龍拒絕回答。他一向很少回答別人問他的話,他通常只發問,發令。

邱鳳城道:“我知道你喝酒的,我也看過你喝酒,喝得還不少。”

馬如龍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邱鳳城道:“你不但喝酒,而且常喝,常醉。有一次在杭州的珍珠坊,你日夜不停地連喝了三天,把珍珠坊所有的客人都趕了出去,因為那些人都太俗,都不配陪你喝酒。”他接著道:“據說那一次你把珍珠坊所有的女兒紅都喝完了,二十斤裝的陳酒,你一共喝了四壇,這紀錄至今還沒有人能打破。”

馬如龍冷冷道:“最後一壇不是女兒紅,真正的女兒紅,珍珠坊一共只有三壇。”

邱鳳城道:“你喝了六十斤陳酒後,還能分辨出最後一壇酒的真假,真是好酒量。”

馬如龍道:“是好酒量。”

邱鳳城道:“可是,今天你卻滴酒不沾。”他的眼色更冷:“今天你為什麽不喝?是不是知道酒裏有毒?”馬如龍又閉上了嘴。邱鳳城道:“你和杜青蓮結伴而來,當然知道他在哪裏叫的酒菜,要買通一個人在酒裏下毒,當然也容易得很。”

馬如龍雖然沒有承認,居然也沒有否認。

邱鳳城道:“我已決心寧死不入碧玉山莊,現在杜青蓮和沈紅葉也死了,碧玉夫人也不必再選,閣下已當然是她的東床快婿。”他冷笑:“這真是可賀可喜。”

馬如龍沉默著,過了很久,才冷冷道:“我已明白你的意思。”

邱鳳城道:“你應該明白。”他已握住了他的銀槍。

馬如龍一個字都沒有再說,慢慢地走過來,面對著他。就在這時候,忽然有個人出現了:“邱鳳城是我的,這次還輪不到你。”

這個人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來的,很可能就是在杜青蓮和沈紅葉突然暴斃的時候,那時候誰也不會注意到別的事。這個人瘦削,頎長,顴骨高高聳起,一雙手特別大。這雙大手裏握著杆金槍。四尺九寸長的金槍,金光燦爛,就算不是純金的,看來也像是純金的。

這個人穿著一身衣裳也是金色的,質料高貴,剪裁合身,這就是他的標志。所以江湖人只要一看見他,立即就會認出他——“金槍”金振林。

江湖中最有名的一杆槍,本來就是這杆金槍,金振林的金槍。可是現在情況變了,因為“銀槍公子”已經在三年前擊敗了這杆金槍。從此金槍和銀槍之間,就結下了誰都無法化解的仇恨。

金振林道:“我們還有舊賬,舊賬一定要先算。”

他用手裏的金槍指著邱鳳城:“今天就是我們算賬的時候。”

邱鳳城冷笑,道:“你這個時候選得真巧。”金振林也在冷笑,忽然間擰身,墊步,金槍毒蛇般刺出。金光閃動間,銀槍也出手。馬如龍只有退後。舊賬先算,這本是武林的規矩。

金槍毒辣,迅速,有力,而且比銀槍長。一寸長,一寸強。但是銀槍卻更靈活,更快,招式的變化也遠比金槍更多。看來金槍這次又必敗無疑。邱鳳城顯然很想趕快結束這一戰,出手間已使出了全力。就在他以全力去對付金振林的時候,一株積雪的梅花後,忽然又有個人躥了出來。

一個黑衣人,黑衣勁裝,黑帕蒙面,全身都是黑的。這個人比金振林更長更瘦,就像是一根黑色的箭,身法之快,也像是一支箭。

他手裏有刀,一把薄而利的雁翎刀。刀光一閃,斜劈邱鳳城的左頸,這是絕對致命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