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禍從天降(第4/11頁)

他當真沉得住氣,直到了盞茶時分,確定那些人不再回來,方自一掠而出,不奔別處,卻筆直奔回自家庭院——

別人算準他不敢回來,他就偏要回來。

庭院依舊深寂,濃蔭依舊蒼碧,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只是那六具屍身,卻又在提醒他方經慘變。

俞佩玉筆直奔入內室,將他爹爹放在床上,自櫃中取了瓶丹藥,全都灌入他爹爹嘴裏。

這本是老人秘制的靈藥,也不知道曾經救過多少人的性命,但此刻卻救不活他自己的性命,俞佩玉的眼淚,直到此刻才流下來。

陽光自小窗中斜斜照進來,照在老人已發黑的臉上,他胸中還剩下最後一口氣,茫然張開了眼,茫然道:“我錯了麽?……我做錯了什麽?……”

俞佩玉以身子擋住陽光,淚流滿面,嘶聲道:“爹爹,你老人家沒有錯。”

老人像是想笑,但笑容已無法在他逐漸僵硬的面上展露,他只是歪了歪嘴角,一字字道:“我沒有錯,你要學我,莫要忘記容讓,忍耐……容讓……忍耐……”語聲漸漸微弱,終於什麽也聽不見了。

俞佩玉直挺挺跪倒,動也不動,淚珠就這樣一滴滴沿著他面頰流下,直流了兩個時辰,還沒有流幹。

窗外陽光已落,室內黝黑一片。

黑暗,死寂,突然間,一陣腳步聲響了起來。

這腳步聲緩慢而沉重,每一腳都能踩碎人的心,這腳步聲自曲廊外一聲聲響了過來,終於走到了門口。

門,輕輕被推開——

俞佩玉還是跪在黑暗中,動也不動。

只見那人影竟自門外一步步走了進來,就像是幽靈般,還是走得那麽慢,他身子纖小,腳下卻似拖著千斤重物。

俞佩玉終於站了起來。

那人一驚,倒掠而出,退到門口,道:“你……你是什麽人?”

這句話本該俞佩玉問他的,他卻先問了出來,俞佩玉靜靜地瞧著,蒙眬中只見“他”腰肢纖細,長發披散,竟是個女子。

哪知這女子竟然嘶聲狂呼道:“好惡賊,好毒的手段,你……你居然還敢留在這裏。”

反手抽出了背後長劍,劍光閃動,發狂般撲了過來,連刺七劍。

她方才腳步那般沉重,此刻劍勢卻是輕靈飄忽,迅急辛辣,俞佩玉展動身形,避開了這一氣呵成的七招殺手,沉聲道:“菱花劍?”

那女子怔了一怔,冷笑道:“惡賊,你居然也知道林家劍法的威名?你……”

俞佩玉再退數步,嘆了口氣,道:“我是俞佩玉。”

那女子又是一怔,住手,長劍落地,垂下了頭,道:“俞……俞大哥,老伯難道……”她一面說話,目光已隨著俞佩玉的眼睛望到那張床上,說到這裏她已依稀瞧見了床上的人,身子不由得一震,風中秋葉般顫抖起來,終於撲倒在地,放聲痛哭道:“我不能相信……簡直不能相信……”

俞佩玉還是靜靜地瞧著她。直到她哭得聲音嘶啞,突然道:“好了,我已哭夠了,你說話吧。”

俞佩玉還是不說話,卻燃起了燈,燈光照亮了她一身白麻的孝衣,俞佩玉這才不禁為之一震,失聲道:“林老伯難道……難道也……”

那少女嘶聲道:“我爹爹六天前也已被害了。”

俞佩玉慘然失色,道:“是……是誰下的毒手?”

那少女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霍然回過了頭,燈光下,只見她的面容是那麽清麗,又是那麽憔悴,她的眼睛雖已哭紅,雖然充滿了悲痛,卻還是能瞪得大大的,瞧著俞佩玉,眼色也還是那麽倔強,她瞪著俞佩玉一字字道:“你奇怪麽?我爹爹死了,我卻不知是被誰害的,那天我出去了,等我回去時,他老人家屍身已寒,我們家裏已沒有一個活著的人。”

俞佩玉實在想不到這看來弱不禁風的女孩子,在經過如此慘變後,還能遠自千裏趕來這裏,此刻竟還能說話。

在她這纖弱的身子裏,竟似乎有著一顆比鐵還堅強的心,俞佩玉長嘆垂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那少女卻又接道:“你奇怪麽?我居然會說已哭夠了,只因我委實已哭夠,我已哭得不想再哭了,這一路上我已哭過五次。”

俞佩玉失聲道:“五次?”

那少女道:“不錯,五次,除了你爹爹和我爹爹外,還有太湖之畔的王老伯、宜興城的沈大叔、茅山下的西門……”

俞佩玉不等她說完,已聳然截口道:“他們莫非也遭了毒手?”

那少女目光茫然移向燈光,沒有說話。

俞佩玉道:“太湖王老伯金剪如龍,號稱無敵;宜興沈大叔銀槍白馬,少年時便已橫掃江南;茅山西門大叔一身軟功,更是無人能及。他們怎會遭人毒手?”

那少女幽幽道:“菱花神劍與金絲綿掌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