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風眼 第二章 遊女·遊魂·遊絲(第3/8頁)

他非常了解因夢,沒有把握的事,她是絕對不會做的。

——這一次她憑什麽有把握敢斷定丁寧能生離法場?

慕容忽然發現自己的掌心在冒冷汗。

“你究竟賭不賭?”因夢在催促,“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你就已經知道結果,還賭什麽?”

她說:“不管你賭不賭,我都要你立刻就回答我,在我數三的時候就回答我。”

她立刻就開始數,數得很快,慕容秋水卻完全僵住。

他好賭,而且敢賭,他確信丁寧連一點機會都沒有,可是“我賭了”這三個字,他硬是沒法子從他嘴裏說出來。

因為他忽然從因夢的眼神中發現了一件他從來不願承認的事。

——這個女人仿佛已經掌握了某一種神秘的力量,能夠將他完全摧毀。

因夢的時限已到,“三”字已說出口,慕容卻連一個字都還沒有說出來,只不過好像聽見一個人在很遙遠的地方,替他說了他想說而沒有說出口的三個字。

“我賭了。”

這三個字是韋好客說出來的。

“我賭了。”他用一種雖然有點嘶啞,但卻非常堅定的聲音說,“慕容不賭,我跟你賭了。”

對於這件事,他比慕容更有把握。他敢賭,當然是因為他確信自己絕不會輸。

03

“請轉身。”

姜斷弦將這句話重復一次,丁寧終於轉身,天色一片空冥,他的臉色也如天色。

——在臨死前的這一瞬間,他心裏在想什麽?是在想他的親人、朋友、情人?還是在想他的仇敵?是在想他這一生中所經歷的歡樂?還是在想他的痛苦、悲傷和不幸?

——也許他心裏什麽都沒有想,也許他的靈魂已經飛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這時候姜斷弦的刀已經動了。

他反把握刀,橫肱外推,正是他獨門刀法的標準姿態,也是他獨特的標志。

這一刀推出,人頭立刻落地,從無幸免,也從無例外。

只有這一次——

這一次他的刀鋒並沒有推向丁寧的後頸,卻以刀背去挑反綁在丁寧後背的金絲絞索。

他的臂斜擡,刀挑絞索,將丁寧的人也挑了起來,右肩上的肌肉突然墳起,全身的力量都已經在這一瞬間集中到他的右臂。

也就在這一瞬間,丁寧的人已經被這一挑之勢帶動得飛了出去,就像是一只風箏般飛了出去,飛過了監斬官的法案,越過燒煤的窯。

幾乎也就在這同一瞬間,窯上的煙囪口裏,忽然飛出了一根長鞭,鞭梢毒蛇般卷住了丁寧的腳,把他硬拉入煙囪裏。

煙囪不大,丁寧就好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硬拉進去的,可是一沒入煙囪,立刻就看不見了。

從姜斷弦推刀,到丁寧沒入煙囪,所有的動作幾乎都是一眨眼之間所發生的。

然後才有驚怒叱聲,然後才有人驚動拔刀。

姜斷弦的刀出鞘,手把反轉,橫刀斜舉,刀鋒在陰冥的蒼穹下看來更陰森肅殺可怖。

“請不要動。”姜斷弦的聲音比刀鋒更冷,“誰動,誰死!”

有三個人動了,兩個人撲向燒窯,一個人撲向姜斷弦。

三聲慘呼都很短促,因為慘呼聲還沒有完全呼出來,氣就斷了。

三個人從不同的方位撲出去,撲向兩個不同的目標,卻在一瞬間同時死於姜斷弦的刀下。

這一刀的威力和速度,委實讓人很難想象。

沒有人動了,沒有人還敢動,姜執事的刀法早已名動九城,親眼看到後,才知道果然名下無虛,還有誰願意送死?

只有一個人。

一直聲色不動端坐不動的監斬官,現在卻慢慢地站了起來,繞過桌子走出去,走到距離姜斷弦只有六七尺才停下。

這種距離正好是他們這樣的高手,在一擊間就能置人於死命的距離。

兩個人互相凝視,雖然也和那些衛士一樣都沒有動,可是情況卻是完全不一樣的,給人的感覺也完全不一樣。

他們靜立對峙,就好像箭在弦上,一觸即發,又好像兩只對峙的野獸,全身都充滿了危險和殺機。

那些衛士看來卻只不過像是一個個木偶而已。

天色忽然變得更陰暗,人的臉色看來也更陰暗。監斬官凝視著姜斷弦,輕輕地嘆了口氣。

“想不到這次我們又不是站在同一邊的。”

“我早就告訴過你,”姜斷弦說,“我們永遠都不會是朋友。”

04

一直到姜斷弦和監斬官的決戰之前,這件事從頭到尾柳伴伴都親眼目睹。

根據她以後對她一個密友的敘述,她的說法是這樣子的。

——她說的話當然要從她絞殺詹總管,進入地道之後開始。

“地道的盡頭是個非常陰冷潮濕黑暗的地方,而且充滿了一種燒焦了的氣味。”伴伴說,“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地方是個燒煤的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