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深藏不露(第3/4頁)

謝王孫靜靜地站在這柄劍前,就好像面對著自己心裏最尊敬的神祇。

燕十三的心情也一樣。他的心情甚至比謝王孫更虔誠,因為他知道世上只有這柄劍可以殺了他!

謝王孫忽然道:“這並不是名師鑄成的利器,也不是古劍。”

燕十三道:“這柄是天下無雙的名劍。”

謝王孫承認:“的確是的。”

燕十三道:“只不過我真正要看的,並不是這柄劍。”

謝王孫道:“我知道!”

燕十三道:“我要看的,是這柄劍的主人,現在的主人。”

謝王孫道:“現在你已經面對著他。”

燕十三面對著的,是置劍的木架。木架後還有件用黑布蒙著的東西,一件長長的方方的東西。

燕十三心裏忽然有了種說不出的寒意,從心頭一直冷到足底。他已感覺到某種不祥的事。他想問,可是他不敢問。他甚至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他只希望這種感覺是錯誤的。

可惜他沒有錯。這塊黑布掀起,露出的是口棺材,嶄新的棺材上,仿佛有八九個字。

燕十三只看見了三個字:“謝曉峰……”

大廳裏燈火雖然依舊同樣輝煌,可是無論多輝煌的燈光,都已照不亮燕十三的心。因為他心裏的光華已消失了。

劍的光華已消失了——

唯一能殺他的那柄劍!

“曉峰已死了十七天。”

那當然絕不是死在曹冰劍下的,沒有人能擊敗他!絕對沒有任何人。

唯一能擊敗他的,就是命運!

——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命運,也許就因為他的生命太輝煌,所以才短促。

他死得雖突然,卻很平靜。老人的眼中雖已有了淚光,聲音也還是很平靜!

“我並不十分難受,因為他這一生已活夠,他的生命已有了價值,已死而無憾。”

他忽然問燕十三:“你是想默默地過一生,還是寧願像他那麽活三年?”

燕十三沒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你是願意做流星?

還是願意做蠟燭?

——流星的光芒雖短暫,可是那種無比的輝煌和美麗,又豈是千萬根蠟燭所能比得上的?

大廳雖然燈火輝煌,燕十三卻寧願走入黑暗。

遠山間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燕十三忽然道:“你剛才告訴我那些事,並不是因為你已將我當作個死人。”

當然不是的。

三少爺已死了,他怎麽會死?

燕十三忽又回頭,面對著謝王孫,道:“你為什麽告訴我那些事?”

謝王孫淡淡道:“因為我知道你是來送死的!”

燕十三道:“你知道?”

謝王孫道:“我看得出你對曉峰的佩服和尊敬,你已自知絕無機會擊敗他。”

燕十三道:“但送死卻不是件值得尊敬的事!”

謝王孫道:“是的!”

他在笑,笑得卻已有些淒涼:“至少我就尊敬你,因為我絕沒有這種勇氣,我只不過是個平凡的人,而且已老了……”

他的聲音愈來愈低,已低沉如嘆息。

秋風也低沉如嘆息。

就在這時,黑暗中忽然閃出了一個人,一柄劍!

一個人,一柄劍。人的動作矯健如鷹,劍的沖刺迅急如電。

這個人是在謝王孫背後出現的,這柄劍直刺他的後心。

等到燕十三看見時,已來不及去替他抵擋了。

謝王孫自己卻仿佛完全沒有感覺到,只是嘆息著彎下腰,去拾起一片枯葉。

他的動作很緩慢。他去拾取這片枯葉,仿佛只不過是因為心裏的感觸。

他的生命已如這片枯葉,已枯萎凋落,可是他恰巧避開了這閃電般的一劍。

在這一瞬間,劍光明明已刺在他的後心,卻偏偏恰巧刺空。這其間的間隔,只不過在一發之間。

沖過來的人力量已完全使出,收勢已來不及,整個人卻從他背脊上翻了過來,手裏的劍就變成刺向他對面的燕十三。

這一劍的余力仍在,仍有刺人於死的力量。

燕十三不能不反擊。他的劍已出鞘,劍光一閃。

這個人淩空翻身,落在七尺外,鐵青的臉上還帶著醉意。

“曹冰!”

燕十三失聲而呼,聲音中帶著三分驚訝,七分惋惜。

曹冰看著他,眼睛裏也充滿驚訝和恐懼,想開口說什麽,卻沒有說出來。

他的咽喉上忽然有一縷鮮血湧出,然後就倒了下去。

秋風仍在嘆息。

謝王孫慢慢地拾起了那片枯葉,靜靜地凝視著,仿佛還沒有發覺剛才的事。

就在這一瞬間,已有一個人的生命如枯葉般凋落了。木葉的生命雖短促,明年卻還會再生。

人呢?

謝王孫又慢慢地彎著腰,輕輕地將這片枯葉放在地上。燕十三一直在看著他,眼色中充滿了仰慕和尊敬。直到現在,他才發覺這老人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他的武功已到了化境,已完全爐火純青,已與偉大的自然渾為一體。所以沒有人能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