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殺人與被殺(第3/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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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是什麽滋味?

很少人知道。

一萬個人中,也許只有一個是殺過人的。

有人說:“不管殺人是什麽滋味,至少總比被人殺好。”

說這種話的人,他自己一定沒有殺過人。

也有人說:“殺人的滋味比死還可怕。”

說這種話的人,就算自己沒有殺過人,至少已經很接近了。

“你有沒有殺過人?”

“你怎麽殺他的?”

“你為什麽要殺他?”

林太平一直在等著他們問他這三句話。

他們沒有問。

王動、燕七、郭大路,三個人又好像約好了,連一句話都沒有問。

一路上三個人根本沒有開過口。

縣城距離那山城並不遠,但是不說話的時候就顯得很遠了。

郭大路嘴裏有一搭沒一搭地哼著小調,曲調也許已流傳很久,歌詞卻一定是他自己編的。

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編得出這種歌詞來。

“來的時候威風,去的時候稀松。來的時候坐車,去的時候乘風。來的時候當當響,去的時候已成空。來的時候……”

燕七忽然道:“你在唱什麽?”

郭大路道:“這叫‘來去歌’,來來去去,一來一去,去的不來,來的不去。”

燕七忽地跟著他的調子唱道:“放的不通,通的不放,放放通通,一通一放。”

郭大路道:“放什麽?”

燕七道:“狗屁。這叫放狗屁。”

郭大路板著臉道:“你們用不著臭我,以前有人求我唱,我還懶得唱哩。”

王動點點頭,道:“我知道那些是什麽人。”

燕七眨眨眼,道:“是什麽人?”

王動道:“聾子。”

郭大路想板起臉,自己卻忍不住笑了。

林太平忽然冷笑,道:“聾子至少比那些裝聾作啞的人好。”

郭大路眨眨眼,道:“誰裝聾作啞?”

林太平道:“你,你,你。”

他用手指往他們三個人臉上一個個點了過去,接道:“你們心裏明明有話要問,為什麽還不問出來?”

王動道:“不是不問,是不必問。”

林太平道:“為什麽不必問?”

王動道:“那種人活著不嫌多,死了也不嫌少。”

郭大路道:“對,對,那種人死一個少一個,愈少愈好。”

他拍了拍林太平的肩,笑著道:“你既然沒有殺錯人,我們又何必問呢?”

林太平咬著牙,忽又道:“你們殺過人沒有?”

郭大路看看王動,王動看看燕七。

燕七苦笑道:“我只被人殺過。”

林太平忽然縱身向路旁掠了過去,剛落到樹後,哭聲已傳了出來。

燕七看看郭大路,郭大路看看王動。

王動道:“他以前沒有殺過人。”

郭大路點點頭,道:“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燕七嘆了口氣,道:“原來殺人的滋味比被殺還難受。”

王動道:“南宮醜發現他在後面跟蹤,一定以為他已發現了黑吃黑的秘密,所以就先向他出手,想殺了他滅口。”

郭大路道:“誰知想殺人的,反而被殺了。”

燕七道:“林太平的武功好像比我們強得多,比南宮醜也強得多。”

郭大路嘆道:“這就叫作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我剛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他連只雞都抓不住。”

哭聲還沒有停。

燕七道:“想殺人的未必殺得了人,他雖然殺了人,卻不想殺人的。”

郭大路道:“我們去勸勸他好不好?”

王動道:“不好。”

郭大路道:“為什麽?”

王動道:“哭雖然沒有笑好,但一個人偶爾能大哭一場也不錯。”

郭大路嘆道:“我還是寧可笑,一個人要笑的時候,至少用不著躲在樹後頭。”

燕七也嘆了口氣,道:“而且你無論怎麽笑都不必怕人家來看熱鬧。”

你愈怕別人看熱鬧,愈有人來看熱鬧。

現在還沒有天黑,路上的人還很多,有的人已停下腳,直著脖子往這邊瞧,有的人甚至已走了過來。

郭大路擦了擦汗,苦笑著悄悄道:“我只希望別人莫要懷疑他是被我們欺負哭的。”

沒有人“懷疑”。

每個人簡直都已確定了。

看到這些人的眼色,燕七也不禁擦了擦汗,道:“你趕快想法子把他勸走好不好?”

郭大路苦笑道:“我沒那麽大本事,我最多也不過只能挖個洞。”

燕七道:“挖個洞幹什麽?”

郭大路道:“好鉆到洞裏去,也免得被人家這麽樣死盯著。”

燕七嘆道:“你最好挖個大點的。”

郭大路恨恨道:“你們若是少輸些,若是沒有輸光,我們至少還能雇輛車,讓他坐在車裏去哭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