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以身相代(第2/6頁)
孟星魂道:“不是?”
老伯道:“他也許是因為迷了路,也許是想到這裏來碰運氣。”
他笑了笑,接著道:“江湖中有很多人都知道孫玉伯一向都很喜歡交朋友。”
孟星魂沉吟著,道:“但這賣藥的人卻不是為此而來的?”
老伯道:“絕不是,他搖鈴搖得太專心,而且鈴聲中仿佛有殺機。”
孟星魂動容道:“殺機?”
老伯道:“一個人心裏若想殺人時,無論做什麽都會露出殺機,那只搖鈴的手上有殺機!”
園外鈴聲已停止。
孟星魂只覺老伯的目光銳利如尖刀,似已刺入他心裏。老伯難道已看出了他的殺機?
沒有。
因為他並不是真的自己要殺老伯,他心中並沒有憤怒和仇恨。
殺機往往是隨著憤怒而來的。
孟星魂的心裏很平靜,所以臉色也很平靜。
老伯又笑了笑,道:“這種事你現在當然還聽不出來,但再過幾年,等到有很多人要殺你,你隨時隨地都可能被殺時,你也會聽出來的。”
他笑容中有苦澀之感,慢慢地接著道:“要聽出這種事不止要用你的耳朵,還要用你的經驗。只有從危險和痛苦中得來的經驗,才是真正可貴的。”
這種經驗就是教訓,不但可以使人變得更聰明,也可以使人活得長些。
孟星魂望著老伯面上被痛苦經驗刻畫出的痕跡,心中不覺湧起一種尊敬之意,忍不住道:“這些話我永遠都會記得的。”
老伯的笑容逐漸溫暖開朗,微笑著道:“我一直將律香川當作自己的兒子一樣,我希望你也是一樣。”
孟星魂低下頭,幾乎不敢仰視。
他忽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個高不可攀的巨人。而他自己卻已變得沒有三尺高。
他忽然覺得自己齷齪而卑鄙。
就在這時,律香川已走回來,一個穿著灰衫的人跟在他身後,身後背著藥箱,手裏提著串鈴。
孟星魂全身的肌肉忽然抽緊。
他永遠沒有想到這賣野藥的郎中竟是葉翔。
最近已很少有人能看到葉翔,現在他卻很清醒。
他清醒而鎮定,看到孟星魂時,目光既沒有回避,也沒有任何表情。
他就像從未見過孟星魂這個人。
孟星魂卻要等很久才能使自己放松下來,他第一次真正覺得自己的確有很多事不如葉翔。
他更想不出葉翔是為什麽來的。
老伯顯然也不能確定,所以微笑著道:“你來得正好,我們這裏正需要一位郎中先生。”
葉翔也在微笑著,道:“這裏有病人?”
老伯道:“沒有病人,只有受傷的人,還有些死人。”
葉翔道:“死人我治不了。”
老伯道:“受傷的人呢?想必你總會有治傷藥!”
葉翔道:“不會。”
老伯道:“你會治什麽病?”
葉翔道:“我什麽病都不會治。”
老伯道:“那麽你賣的是什麽藥?”
葉翔道:“我也不賣藥,這藥箱裏只有一罐酒和一把刀。”
他面上全無表情,淡淡地接著道:“我不會治人的病,只會要人的命。”
這句話一說出來,孟星魂的一顆心幾乎跳出嗓子。
老伯卻反而笑道:“原來你是殺人的,那好極了,我們這裏有很多人好殺,卻不知你要殺的是哪一個?”
葉翔道:“我也不是來殺人的。”
老伯道:“不是?”
葉翔道:“我若要來殺人,當然就要殺你,但我卻不想殺你。”
老伯道:“哦?”
葉翔道:“我殺人雖然從不選擇,只要條件合適,無論什麽人,我都殺,但你卻是例外。”
老伯道:“為什麽?”
他臉上一直保持微笑,好像聽得很有趣。
葉翔道:“我不殺你,因為我知道我根本不能殺你,根本殺不死你。”
他淡淡地一笑,接著道:“世上所有活著的人,也許沒有一個人能殺死你,想來殺你的人一定是瘋子,我不是瘋子。”
老伯大笑道:“你雖不是瘋子,但卻未免將我估計得太高了。”
葉翔道:“我不估計,因為我知道。”
老伯道:“只要是活著的人就有可能被別人殺死,我也是人,是個活人。”
葉翔道:“你當然也有被人殺死的一天,但那一天還沒有到。”
老伯道:“什麽時候才到?”
葉翔道:“等到你老的時候!”
老伯笑道:“我現在還不夠老?”
葉翔道:“你現在還不算老,因為你還沒有變得很遲鈍、很頑固,還沒有變得像別的老頭子那樣顢頇小氣。”
他冷冷地接著道:“但你遲早也有那一天的,每個人都有那一天的。”
老伯又大笑,但目中已掠過一陣陰影,道:“你既非來殺人的,那是為什麽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