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初脫虎口

金不換語意刻薄,朱七七正要發作,冷大已轉身怒叱道:“住口!”

金不換怔了一怔,道:“你要我住口?”

冷大道:“正是要你住口。”

金不換道:“你……你連誰是敵人,誰是朋友都分不出麽?”

冷大道:“我寧可有他這樣的仇敵,也不願有你這樣的朋友。”

這句話包含的哲理,正是說:“卑鄙的朋友,遠比正直的仇敵要可怕得多。”

金不換面上不禁現出羞惱之容,轉目去瞧李長青,似是在說:“你家的奴仆對我這般無禮,你不說話麽?”

哪知李長青卻毫無反應,對他與冷大之間的對話、神情,仿佛根本就未聽到,也未瞧見。

金不換再轉眼去瞧冷大,冷大一雙冷冰冰的目光,正在猛瞪著他,他面上的怒容,立時消失了,哈哈一笑,道:“這一次在下的馬屁,只怕是拍在馬腿上了,好,好,在下不說話就是,冷兄可以動手了麽?”

冷大冷冷一笑,這笑聲中,也說不出包含有多少輕蔑不屑之意,然後,他回首對金無望,道:“請!”

朱七七也不說話了,她已知道這滿面病容骨瘦如柴的冷大,必定身懷絕技,否則欺軟怕惡的金不換絕不會如此畏懼於他。

她睜大了眼睛,等著瞧他出手。

但金無望與冷大兩人,卻仍未出手。

兩人面面相對,目光相對,身形絕未擺出任何架勢,全身上下,每一處看來仿佛俱是空門。

但兩人彼此都知道,對方此刻身形雖無功架,但精神、意志,卻正是在無懈可擊的狀況之中。

兩人之間,若有誰先出手,除非一招便能占得先機,否則反而會被對方以後發之勢制住。

要知爭先之人,出手必是攻勢,而普天之下,以攻勢為主的招式,防守處便必有空隙之處。

他若一招不能占得先機,對方勢必會對他防守的空隙間反擊而來,那麽,自己攻擊對方時,對方是在無懈可擊的狀況中,而對方攻擊自己時,自己卻是有隙可乘——高手相爭,怎容得有這絲毫差錯。

自從冷大一聲“請”字出口,兩人非但身子不敢動一動,連眼睛都不敢眨一眨——李長青、天法大師、金不換,無一不是當今武林的頂尖人物,自然都知道這兩人雖然迄未出手,但局勢卻已比任何激戰都要緊張得多,是以人人俱是屏息靜氣,不敢分散了他們的神智。

朱七七也漸漸覺察出這兩人之間的情況,實是生死呼吸,間不容發,她凝注著這兩條石像般木立不動的人影,但覺這實比她有生以來所見的任何一場激烈的戰鬥,都更要令她驚心動魄。

寒風就在他們耳畔呼號,但他們誰也聽不到了。

在這一刻間,人人都覺得天地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動靜,唯有自己的呼吸漸漸急促,心跳漸漸加劇。

也不知過了多久。

冷大但覺自己的體力在急劇地消耗著,他雖還未曾動彈過一根手指,但體力的消耗,都比他一生經歷的大小百十戰還要劇烈。

他只覺額上已沁出汗珠,沿著他的面頰,就像是有無數條小蟲在他臉上爬過似的,癢得鉆心。

但他卻仍咬牙忍住。

他只覺目光已漸漸蒙眬,四肢關節,也已漸漸發軟,漸漸麻木——漸漸變得仿佛刀割般疼痛。

但他卻也仍咬牙忍住。

只因他深知這一場爭戰不但是在考驗他兩人的武功,更主要的是在考驗著他兩人的意志與堅忍。

他知道自己此刻雖然受苦,對方又何嘗不然。

兩人之間,若有誰能多忍一刹那,便能得勝——只要多忍一刹那,便已足夠。只因這一刹那已足夠分別出他倆的勝負、生死。

這是何等重要的一刹那,他死也要忍住。

他告訴自己:“冷大,你絕不能倒下去,此刻,說不定金無望已支持不住了,你只要再等片刻他便可倒下。”

就仗著這信心,他拼命支持著,拼命張大眼睛。

雖然,他明知自己只要輕輕閉起眼睛,所有的痛苦便會終結,這是何等容易的事,但他卻不能這樣做。

想來,金無望亦是如此。

又不知過了多久。

這時非但金無望與冷大兩人已是苦不堪言,就連旁觀著的李長青、天法大師等人,亦是滿頭大汗,有如自己也方經一場激戰似的。

金不換突然悄悄一扯李長青衣袖。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身形溜過丈余。

金不換悄聲道:“李兄且看這一戰兩人是誰勝誰負?”

李長青沉吟半晌,苦笑道:“若論武功之強韌,意志之堅忍,交手經驗之豐富,臨敵判斷之冷靜,他兩人可說是棋逢敵手,不相上下!”

金不換頷首道:“不錯,他兩人都可稱得上是江湖罕睹的硬手,咱們這武林七大高手比起他們來,可實在要覺得有些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