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殺 機 (第3/4頁)

沈璧君這一生中,從來也沒有聽過人對她說如此無禮的話,她雖然很溫柔,但這一生中從來也沒有聽過別人的命令。

她幾乎忍不住立刻就要跳下去。

烤火的人還是沒有擡頭,又道:“你若一定要動,不妨先看看你自己的腿,無論多美的人,若是缺了一條腿,也不會很好看了。”

沈璧君這才發現自己的右腿已腫了起來,腫得很大。

她的人立刻倒了下去。

任何女人看到自己的腿腫得像她這麽大,都會被嚇軟的。

烤火的人似乎在發笑。

沈璧君等自己的心定下來,才問道:“你是誰?”

烤火的人用一根棍子撥著火,淡淡道:“我是我,你是你,我不想知道你是誰,你也用不著知道我是誰。”

沈璧君道:“我……我怎麽會到這裏來的?”

烤火的人道:“有些話你還是不問的好,問了反而徒增麻煩。”

沈璧君沉默了半晌,囁嚅著道:“莫非是你救了我?”

烤火的人笑了笑,道:“像我這樣的人,怎麽配救你?”

沈璧君不說話了,因為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烤火的人也不再說話,兩個人好像突然都變成了啞巴。

外面的風還在“呼呼”地吹著,除了風聲,就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天地間仿佛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除了連城璧之外,沈璧君從來沒有和任何男人單獨相處過,尤其是這呼嘯的風聲,這閃動的火焰,這粗野的男人……

她覺得不安極了。

她忍不住又要掙紮著爬起來。

但她剛一動,烤火的人已站在她面前,冷冷地瞪著她,道:“我也知道像你這樣的千金小姐,在這種地方一定待不住的,可是現在你的腿受了傷,也只好先委屈些,在這裏養好傷再說。”

他的眼睛又大、又黑、又深、又亮。

沈璧君被這雙眼睛瞪著,全身都好像發起熱來,也不知為什麽,她只覺得突然有股怒火自心底升起,竟忍不住大聲道:“多謝你的好意,但我的腿是好是斷,都和你無關,你既沒有救我,也不認得我,又何必多管我的閑事。”

她終於還是掙紮著跳下來,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她當然走得很慢,但卻絕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烤火的人望著她,也不阻攔,目光中似乎帶著笑意。

其實他現在若是攔上一攔,沈璧君也許會留下來的。

因為她的腿實在疼得要命。

蕭十一郎這一生中,從來也沒有勉強過任何人做任何事。

望著沈璧君走出去,他只是覺得有些好笑。

別人都說沈璧君不但最美麗,而且最賢淑、最溫柔、最有禮,從來也不會對人發脾氣。

但他卻看到沈璧君發脾氣了。

能看到從來不發脾氣的人發脾氣,也是件很有趣的事。

沈璧君連自己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麽會對這不相識的人發脾氣,這人縱然沒有救她,至少也沒有乘她暈迷時對她無禮。

她本該感激他才是。

但也不知為了什麽,她就是覺得這人要惹她生氣,尤其是被他那雙眼睛瞪著時,她更控制不住自己。她一向最會控制自己,但那雙眼睛實在太粗野,太放肆……

外面的風好大,好冷。

夜色又暗得可怕,天上連一點星光都沒有。

這哪裏還像是秋天,簡直已是寒冬。

沈璧君的一條腿由疼極而麻木,此刻又疼了起來。一陣陣劇痛,就好像一根根針,由她的腳刺入她的心。

她雖然咬緊了牙關,卻再也走不動半步。

何況,前途是那麽黑暗,就算她能走,也不知該走到哪裏去。

她雖然咬緊了牙關,眼淚卻已忍不住流了下來。

她從來也不知道孤獨竟是如此可怕,因為她從來也沒有孤獨過。她雖然是一朵幽蘭,但卻並非出於汙泥,而是在暖室中養大的。

伏在樹幹上,她幾乎忍不住要失聲痛哭起來。

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到一只手在輕輕拍著她的肩頭。

她轉過頭,就又瞧見了那雙又大又黑又亮的眼睛。

蕭十一郎將一碗熱氣騰騰的濃湯捧到她面前,緩緩道:“喝下去,我保證這碗湯絕沒有毒藥的。”

他望著她,眼睛雖然還是同樣黑,同樣亮,但已變得說不出的溫柔,他說的話雖然還是那麽尖銳,但其中已沒有譏誚,只有同情。

沈璧君不由自主地捧過這碗湯,用手捧著。

湯裏的熱氣,似已將天地間的寒意全都驅散,她只覺得自己手裏捧著的並不只是一碗湯,而是一碗溫馨,一碗同情……

她的眼淚一滴滴落入湯裏。

山神廟仍是那麽小,那麽臟,那麽破舊。

但剛從外面無邊的黑暗與寒冷中走進來,這破廟似乎一下子改變了,變得充滿了溫暖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