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蘭花 第三部 死人 第二章 割頭紅小鬼 (第5/6頁)

火中縱躍,空中過招,這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學問,重要的是這個局面紊亂的搏戰之中,勝負雙方,隨時都可能易位,在這種險惡的狀況之下,唯有冷靜才能生存。

苦行僧當然知道這一點的重要,剛才他是旁觀者,現在,他好像也被推進了漩渦,在面對生死的這一刻,不變也許就是應付萬變之道。

紅小鬼的兒歌,現在重又回想起來,不禁令人有些發毛,“做蒸籠,蒸人頭,送老媽,當點心……”

綠衣女子、黑衣人、苦行僧,到底哪一個才是他此行真正要下手的對象?

紅衣小鬼的雙手高舉,仍作投降狀,碎冰碎鐵一樣的東西,還在不斷地從衣袖褲腿流下來……

然後這個本來好像全身都已僵硬了的人,就在這一瞬間忽然“活”了。

——原來他的四肢關節,平常一直都是用鐵板夾住的。

所以平時他的行動永遠僵硬如僵屍,連坐都坐不下去。

江湖中的人,根本沒有聽見過江湖中有他這麽樣一個人,能看到他的人,就算還沒有死,也都快死了,就在他看見他的那一瞬間,頭顱已被他割下,提在手裏。

所以知道他這個秘密的人,最多也不會超過十個。

可是每個人大概都想象得到,像這麽樣一個人,如果他自己把用來束縛自己的鐵板掙斷時,他的行動會變得多麽輕巧迅速詭變靈敏?

鐵板碎落,人飛去,在一瞬間就已變成了一個飛躍變幻無方的鬼魅精靈。

飛騰在火海上的黑色人影身體忽然遲鈍了。

他不怕火,可是他怕煙。

燃燒在烏金絲上的火煙,帶著一種很奇怪的氣。

他忽然覺得暈眩。

然後他就看到一條腿從煙火中向他踹了過來,一條修長筆直渾圓結實的腿,赤腳,足踝纖巧,曲線柔美。

腳趾很長,很漂亮。

在某一種情況下,這麽樣一雙女人的腳通常都最能激發男人的情欲。有時候甚至比其他一兩處更主要的部位更要命。

有經驗的男人都明白這一點。

他是個有經驗的男人,殺人有經驗,殺女人這方面也很有經驗。

可是在這一瞬間,他已經發覺這只漂亮的腳是真的會要他的命了。

就在這一刹那間,一條鬼魅般的人影,已經橫飛而來,就像是個紅色的小鬼。

割頭的小鬼來了。

大家趕快跑。

如果跑不掉,

頭顱就難保。

割頭小鬼,專割人頭。

在一個人將死的那一瞬間,忽然有一個穿紅衣著紅褲的小孩出現了,拿一把小刀,一把抓住那個人的發髻,一刀割下,提頭就跑,倏忽來去,捷如鬼魅。

這個小孩是誰?

沒人知道。

這個小孩為什麽要割人的頭顱,提著頭顱到哪裏去了?

也沒人知道。

可是,每個人大概都能想象得到,這是件多麽神秘詭譎的事,甚至還帶著一種血腥的浪漫。

最浪漫而傳奇的一點是,如果不是名人的頭,他是絕不會去割的。

如果你不是名人,如果你明知你要死了,如果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這麽樣一個專割人頭的小鬼,就算你帶著八百萬兩黃金,跑去找他,跪在地上求他在你要死的那一天那一時那一刻去割你的頭,他也不會睬你,甚至連你的頭發都不會去碰一碰。

如果你不是名人,你要他來割你的頭,遠比你求他不要來割你的頭還要困難得多。

可是他如果一定要割下你的頭來,他就會時時刻刻在等著。

等著你死。

他跟你絕對沒有仇,既不想殺你,也不想要你死,可是他會等著你死。

如果你萬一不幸死掉了,不管你是怎麽死的,不管你死在哪裏,也不管你是在什麽時候死的,你只要一死,他就出現了。

只要他一出現,他那把割頭的小刀就會在你的咽喉間,一刀割下去,絕對會割到你後頸的骨縫裏。一刀就割斷你的頭顱,連刑部大堂裏最有經驗的劊子手都不會算得比他準,然後他提頭就跑,一閃無蹤。

這種情況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誰也猜不透他辛辛苦苦地等著割一個死人的頭顱是為了什麽?

只不過有一件事是每一個只要有一點幻想力的人都可以想象得到的——

在這個世界上,一定有一個非常秘密的地方,藏著許多人頭,每一個都是名人的頭。

有些人收集名器名畫名瓷名劍,有些人喜歡名人名花名廚名酒。

前者重價值,後者重情趣。

可是這個世界上還有另外一種人,喜歡收集的卻是名人的頭。

幸好這種人只有一個。

絕代的名花死了,只不過是個死人而已,曠世的名俠也死了,也一樣是個死人。

死人都是一樣的。

死人的頭也一樣!既無價值,也無情趣。可是對這個人來說,卻是他這一生中最大的樂趣,也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