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惺惺相惜 (第3/6頁)

他笑了笑,接著道:“我一夜未睡,此刻與你交手,已失天時;這是你的花園,你對此間一木一樹都熟悉得很,我在這裏與你交手,又失了地利;若再失卻了人和,這一戰你已不必出手,我已是必敗無疑的了。”

薛衣人冷冷地凝注著他,目光雖冷酷,但卻已露出一絲敬重之色,這是大行家對另一大行家特有的敬意。

兩人目光相對,彼此心裏都已有了了解。

薛衣人忽然揮了揮手,道:“退下去,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進入此地。”

楚留香道:“多謝。”

他面色已漸漸凝重。這“多謝”兩個字中絕無絲毫諷刺之意,他一生中雖說過許多次“多謝”,卻從沒有一次說得如此慎重,因為他知道薛衣人令屬下退後,也是表示對他的一種敬意。

這一戰縱然立分生死,這份敬意也同樣值得感激。

自敵人處得到的敬意,永遠比自朋友處更難能可貴,也更令人感動。

薛衣人拿起了劍。

他對這柄劍凝注了很久,才擡起頭,沉聲道:“取你的兵刃。”

楚留香緩緩道:“一個月前,我曾在虎丘劍池旁與帥一帆帥老前輩交手,那次我用的兵刃,只是一根柔枝。”

薛衣人冷冷地望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楚留香道:“那時我已對帥老前輩說過,高手相爭,取勝之道並不在利器,我以樹枝迎戰,非但沒有吃虧,反占了便宜。”

薛衣人皺了眉,似也不懂以樹枝對利劍怎會占得到便宜,可是他並沒有將心裏的想法說出來。

楚留香已接著道:“因為我以柔枝對利劍,必定會令帥老前輩的心理受到影響,以他的身份,絕不會想在兵刃上占我便宜,是以出手便有顧忌。”

薛衣人不覺點了點頭。

楚留香道:“不占便宜,就是吃虧了,譬如說,我若以一招‘鳳凰展翅’攻他的上方,他本該用一招‘長虹經天’反撩我的兵刃,可是他想到我用的兵刃只不過是根樹枝,就絕不會再用這一招了,我便在他變換招式這一刹那間,搶得先機。”

他微微一笑,接著道:“高手對敵,正如兩國交兵,分寸之地,都在所必爭,若是有了顧忌之心,這一戰便難免要失利了。”

薛衣人目中又露出了贊許之色,淡淡道:“我並不是帥一帆。”

楚留香道:“不錯,帥一帆的劍法處處不離規矩,而前輩你的劍法都是以‘取勝’為先,這兩者之間的差別,正如一個以戲曲為消遣的票友,和一個以戲曲維生的伶人,他們的火候縱然相差無幾,但功架卻還是有高低之別。”

薛衣人又不覺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很好。”

楚留香道:“所以,我也不準備再用樹枝與前輩交手。”

薛衣人道:“你準備用什麽?”

楚留香道:“我準備就用這一雙手。”

薛衣人皺眉道:“你竟想以肉掌來迎戰我的利劍?”

楚留香道:“前輩之劍,鋒利無匹,前輩之劍法,更是銳不可當,在下無論用什麽兵刃,都絕不可能抵擋。何況,前輩出手之快,更是天下無雙,我就算能找到一樣和這柄同樣的利器,前輩一招出手,我還是來不及招架的。”

薛衣人目中已不覺露出歡喜得意之色。“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恭維話畢竟是人人都愛聽的。

何況這些話又出自楚香帥之口。

楚留香說話時一直在留意著他面上的神色,慢慢地接著道:“所以我和前輩交手,絕不想抵擋招架,貪功急進,只想以小巧的身法閃避,手上沒有兵刃,負擔反而輕些,負擔愈輕,身法愈快。”

他又笑了笑,接著道:“不瞞前輩說,我若非為了不敢在前輩面前失禮,本想將身上這幾件衣服都脫下來的。”

薛衣人沉默了半晌,緩緩道:“既是如此,你豈非已自困於‘不勝’之地?”

楚留香道:“但‘不敗’便已是‘勝’,我只望能在‘不敗’中再求取勝之道。”

薛衣人目光閃動,道:“你有把握不敗?”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在下和‘水母’陰姬交手時,又何嘗有絲毫把握?”

薛衣人縱聲而笑,笑聲一發即止,厲聲道:“好,你準備著閃避吧。”

楚留香早已在準備著了。

因為他開始說第一句話時,便已進入了“備戰狀態”,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有目的,說話也是一種戰略。

他知道薛衣人這一劍出手,必如雷轟電擊,銳不可當。

薛衣人的劍尚未出手,他的身法已展開。

就在這時,劍光已如閃電般亮起,刹那之間,便已向楚留香的肩、胸、腰刺出了六劍。

他招式看來並沒有什麽奇特之處,卻快得不可思議。這六劍刺出,一柄劍竟像是化為六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