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下第一劍 (第4/5頁)

楚留香悚然動容,道:“這件事左輕侯為何沒有告訴我?”

他心裏已恍然明白左輕侯為何急著要將女兒嫁到丁家去了,只因女兒一嫁出去,就不再是左家的人,就不必再參與這場決生死的血戰——左輕侯為女兒的苦心,實在是無微不至。

薛衣人霍然轉過身,凝注著楚留香,道:“但我以為他已告訴你了,以為你就是為了要助拳才到松江府來的,所以先要設法來探聽我的虛實。”

楚留香道:“所以才要設法來偷你的劍,一個人要和老虎搏鬥,最好先設法拔掉他的牙齒。”

他笑了笑,淡淡道:“但楚留香就算是這樣的人,左輕侯也絕不會是這樣的人,否則他就不配做薛衣人的對頭了!”

薛衣人道:“楚留香若是這種人,那麽我就算看錯你了,那也只能怪我自己有眼無珠,怪不得別人,是嗎?”

這句話正是楚留香方才對他說的。楚留香望著他冷漠的面容,心裏忽然泛起一陣溫暖之意,只因他已發現這老人其實並不像外表看來那麽冷酷。

他暗中嘆了口氣,道:“你們的除夕決鬥難道已勢在必行了嗎?”

薛衣人沉默了半晌,忽然一笑,道:“此刻魚想已燒好了,我們為何不先去喝一杯再說?”

楚留香並不是胡鐵花那樣的酒鬼,他白天一向很少喝酒的,只有心情特別高興,或者特別悲傷時才是例外。

今天也就是例外。但他卻不知道今天是特別高興,還是特別難過。他心裏有很多事,而且很復雜,他要找個時候好好想清楚。在沒有想清楚之前,他決定什麽事也不做。

鱸魚燒得的確不差,只不過楚留香卻懷疑魚不是那位施少奶奶做的,因為她手上連一點油膩都沒有。

楚留香見過很多不會燒菜的女人,卻偏偏喜歡故意躲在廚房裏,然後再將菜端出來,硬說:“菜燒得不好,請原諒。”

讓別人以為菜就是她燒的,因為就連這種女人也知道會燒菜不但是做妻子的光榮,也是她丈夫的光榮。

楚留香總覺得這種人很可笑,總想問問她們:“你既然覺得不會燒菜很丟人,以前為何不學學呢?”

施少奶奶果然已嬌笑著道:“魚燒得只怕不好,香帥你莫要見笑。”

楚留香還未說話,薛衣人已淡淡道:“你根本連炒蛋都不會,這條魚也不是你燒的……”

他話未說完,施少奶奶已紅著臉溜了進去。

花金弓哧哧笑道:“想不到親家翁也會說話,想必是因為見了香帥心情才特別好,這倒應該謝謝我才是。”

薛衣人道:“不錯,等施舉人來了,我一定敬他一杯。”

花金弓怔了怔,勉強笑道:“香帥在這裏坐,我到後面找親家母聊天去。”

薛衣人等她走了,才嘆口氣,道:“她總算聽懂了我的話,總算知道自己該到什麽地方去了,這倒真不容易。”

楚留香笑道:“的確不容易。”

薛衣人舉杯道:“若不將女人趕走,男人怎能安心喝酒?來喝一杯。”

楚留香一飲而盡,忽然長嘆道:“若非薛左兩家的世仇,你和左輕侯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薛衣人臉色變了變,道:“你本是左輕侯的朋友,如今也是我的朋友,我只望你明白一件事,薛左兩家的仇恨,是誰也化解不開的。”

楚留香道:“為什麽?”

薛衣人沉聲道:“你可知道這一百年來,薛家已有多少人死在左家人的手上?”

楚留香道:“是否和左家人死在薛家人手上的差不多?”

薛衣人道:“正是如此,也正因如此,是以薛左兩家的仇恨才愈結愈深,除非這兩家人中有一家死盡死絕,否則這仇恨誰也休想化解得開。”

楚留香只聽得心裏發冷,正不知該說什麽。

突聽一人大叫道:“好呀,你們有好酒好菜,也不叫我來吃。”

一個人橫沖直撞地走了進來,卻正是那“白癡”薛寶寶,他今天穿的一套紅衣服上竟繡著只綠烏龜。

楚留香發現他好像已全不認得自己了,一坐下來就將整盤魚搬到面前,用手提起來就吃。

薛衣人皺了皺眉,苦笑道:“這是舍弟笑人,他……他……”

薛寶寶滿嘴都是魚,一面吐刺,一面笑道:“薛衣人是大劍客,薛笑人卻是大吃客。薛笑人雖然從小打不過薛衣人,但吃起來薛衣人卻要落荒而逃。”

薛衣人怒道:“誰叫你來的?”

薛寶寶笑嘻嘻道:“這也是我的家,我為何不能來?你可以罵我,罵我沒出息,總不能說我不是薛老爹的兒子吧。”

薛衣人長嘆了口氣,搖著頭道:“香帥莫見笑,他本來不是這樣子的,直到七八年前,也不知道為了什麽,竟忽然……忽然變了。”

楚留香心裏暗暗嘆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這一代名俠,其實也和普通人一樣,也有他的煩惱和不幸,只不過這些事都已被他耀目的光輝所掩,人們只能看到他的光彩,卻忘了有光的地方必有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