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誤入羅網(第2/5頁)
而野獸卻永遠無法了解獵人為何要張網。
阿飛不再掙紮。
他知道掙紮已無用。
這時已有兩條人影飛鳥般落在網上,兩人手中各拿著根很長的白蠟竿子,長竿急點,阿飛已被點了八九處穴道。
這兩人一個是灰袍、芒鞋、白襪的瘦長僧人,面色蠟黃,終年都帶著病容,但目中卻燃燒著火焰般的光芒。
另一人枯瘦矮小,隆鼻如鷹,行動也如鷹隼,兩人出手都快如閃電,正是少林寺的心鑒大師和“平江”百曉生。
申老三已不在桌子下了,桌下顯然另有地道。
這一切,根本就是個陷阱。
百曉生滿面都是得意之色,笑道:“我早就算準你要到這裏來的,你服氣了麽?”
阿飛沒有說話。
雖然他穴道被點後還是可以出聲,但他什麽話都沒有說,也沒有問:“你們怎會算準我要到這裏來?”
他眼睛空空洞洞的,像是已全無思想。
他是已不能想,還是不願想,不忍想?
百曉生悠然道:“我知道你是李尋歡的朋友,只為了要救李尋歡,才冒充梅花盜……”
阿飛厲聲道:“我就是梅花盜,用不著冒充,我也不認得李尋歡!”
百曉生道:“哦——心鑒師兄,他說他就是梅花盜,你可相信?”
心鑒道:“不信。”
阿飛冷笑道:“你怎知我不是梅花盜?你怎能證明?”
百曉生微笑道:“這倒的確很難證明……心鑒師兄,你可記得轟天雷是死在誰手上的麽?”
心鑒道:“梅花盜。”
百曉生道:“他是怎麽死的?”
心鑒道:“他屍身上雖也有梅花標志,但致命傷卻在‘玄機’穴上。”
百曉生道:“如此說來,梅花盜想必也是點穴的高手了。”
心鑒道:“正是。”
百曉生笑了笑,轉向阿飛,道:“只要你能說出我們方才點了你哪幾處穴道,我們就承認你是梅花盜,而且立刻放了李尋歡,這樣做你滿意麽?”
阿飛咬緊了牙齒,已咬出血來。
百曉生嘆了口氣,道:“你真不愧是李尋歡的好朋友,為了他,不惜犧牲自己,卻不知他對你又如何?只要肯為你走出那間屋子,也就算不錯了。”
杯中有酒。
李尋歡一杯在手。
角落上坐著個很纖秀、很文弱的僧人,雖然已過中年,但看上去並不顯得很蒼老。看來帶著很濃的書卷氣,就像是位中年便已退隱林下的翰苑清流,誰也想不到他就是少林寺中最內斂的心樹大師。
他雖已做了李尋歡的人質,但神情間並未顯得很憤怒,反而顯得很沉痛,一直靜靜地坐在那裏,沒有說話。
心眉大師的遺蛻仍留在禪床上,也不知是誰已為他覆上了一床白被單,隔斷了十丈軟紅,人間煩惱。
李尋歡忽然向心樹舉了舉杯,微笑著道:“想不到少林寺居然也有這樣的好酒,喝一杯如何?”
心樹搖了搖頭。
李尋歡道:“我在令師兄的遺蛻旁喝酒,你是否覺得我有些不敬?”
心樹淡淡道:“酒質最純,更純於水,是以祭祀祖先天地時都以酒為醴,無論在任何地方喝酒,都絕無絲毫不敬之處。”
李尋歡拊掌道:“說得好,難怪一入翰苑,便簡在帝心。”
心樹大師平靜的面色竟變了變,像是被人觸及了隱痛。
李尋歡又滿斟一杯,一飲而盡,笑道:“我在此飲酒,正表示了我對令師兄的尊敬,令師兄若也是走犬之輩,無論他是死是活,我都不會在他身旁喝酒的。”
心樹大師沉重地嘆息了一聲,神情顯得更哀痛,卻也不知是為了死者,還是為了他自己。
李尋歡凝注著杯中琥珀色的酒,突然長長嘆息了一聲,徐徐道:“老實說,我實未想到這次救我的是你。”
心樹冷冷道:“我並未救你。”
李尋歡道:“十四年前,我棄官歸隱,雖說是為了厭倦功名,但若非為了你那一道奏章彈劾,說我身在官府,結交匪類,我也許還下不了那決心。”
心樹閉上了眼睛,黯然道:“昔日彈劾你的胡雲翼早已死了,你何必再提他。”
李尋歡喟然道:“不錯,一入佛門,便如兩世為人,但我自始至終都未埋怨過,你那時身為禦史,自然要盡言官之責……”
心樹大師的神情似乎有些激動,沉聲道:“你棄官之後不久,我也隱身佛門,為的就是自覺‘言多必失’,卻不想畢竟還是遇著你……”
李尋歡笑了笑,道:“我更未想到昔日瀟灑風流的鐵膽禦史,今日竟變做了修為精純的得道高僧,而且會在我生死間不容發時,救了我一命。”
心樹霍然張開眼睛,厲聲道:“我早已說過,我並未救你,而是我自己功力不夠,才會被你所劫持,你萬萬不可對我稍存感激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