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往事不可追(第2/6頁)

站在門口的童子剛將門簾掀起,林詩音已沖了出來。

李尋歡終於又見到林詩音了。

林詩音也許並不能算是個真正完美無瑕的女人,但誰也不能否認她是個美人,她的臉色太蒼白,身子太單薄,她的眼睛雖明亮,也嫌太冷漠了些,可是她的風神,她的氣質,卻是無可比擬的。

無論在任何情況下,她都能使人感覺到她那種獨特的魅力,無論誰只要瞧過她一眼,就永遠無法忘記。

這張臉在李尋歡夢中已不知出現過幾千幾萬次了,每一次她都距離得那麽遙遠,不可企及的遙遠。

每一次李尋歡想去擁抱她時,都會忽然自這心碎的噩夢中驚醒,他只有躺在自己的冷汗裏,望著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顫抖,痛苦地等待著天亮,可是等到天亮的時候,他還是同樣痛苦,同樣寂寞。

現在,夢中人終於真實地在他眼前出現了,他甚至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觸及她,他知道這不再是夢。

可是,他又怎麽能伸手呢?

他只希望這又是個夢,但真實永遠比夢殘酷得多,他連逃避都無法逃避,只有以微笑來掩飾住心裏的痛苦,勉強笑道:“大嫂,你好!”

大嫂!

魂牽夢縈的情人,竟已是“大嫂”,虬髯大漢扭轉了頭,不忍再看,因為只有他知道李尋歡這一聲“大嫂”喚得是多麽痛苦,多麽辛酸。

他不知道自己若在李尋歡這種情況中時,是否也能喚得出這一聲“大嫂”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有勇氣來承受如此深的痛苦。

他若不扭轉頭去望院中的積雪,只怕早已流下淚來。

而林詩音,卻仿佛根本沒有聽見這一聲呼喚。

她的心神仿佛已全貫注在她的兒子身上。

那孩子瞧見了母親,又放聲痛哭起來,他掙紮著撲入他母親的懷抱裏,嘶聲大哭著道:“我已經沒法再練武了,已變成了殘廢,我……我怎麽能再活得下去。”

林詩音緊緊摟住他,道:“是……是誰傷了你的?”

紅孩兒道:“就是他!”

林詩音目光隨著他手指望過去,終於望在李尋歡臉上。

她瞪著李尋歡就仿佛在瞪著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然後,她目光中就漸漸露出了一種怨恨之意,一字字道:“是你?真的是你傷了他?”

李尋歡只是茫然地點了點頭。

誰也不知道是什麽力量支持著他的,他居然還沒有倒下去。

林詩音瞪著他,咬著嘴唇道:“很好,很好,我早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快快樂樂地活著,你連我最後剩下的一點幸福都要剝奪,你……”

龍嘯雲幹咳一聲,打斷了她的話,大聲道:“你不能這樣對尋歡說話,這完全不能怪他,全是雲兒自己闖出來的禍,何況,當時他並不知道雲兒是我們的孩子。”

紅孩兒忽又大聲道:“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本來他根本就傷不了我,可是我聽說他是爸爸的朋友就住了手,誰知他反而趁機傷了我!”

虬髯大漢憤怒得全身血管都要爆裂,但李尋歡卻還是木然站在那裏,竟完全沒有為自己辯護之意。

無論多麽大的痛苦,他都已承受過了,現在他難道還能和一個小孩子爭論得面紅耳赤麽?

龍嘯雲卻厲聲道:“畜生,你還敢說謊?”

紅孩兒大哭著道:“我沒有說謊,媽,我真的沒有說謊!”

龍嘯雲大怒著想去將他拉過來,但林詩音已擋在他面前,嘎聲道:“你還想將他怎麽樣?”

龍嘯雲跺腳道:“這畜生實在太可惡,我不如索性廢了他,也免得他再來現世!”

林詩音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陣憤怒的紅暈,厲聲道:“那麽你連我也一起殺了吧!”

她目光在李尋歡臉上一轉,冷笑著道:“反正你們都很有本事,要殺死個小孩子固然是易如反掌,再多殺個女人也沒什麽關系的。”

龍嘯雲仰天長嘯嘆了一聲,跌足道:“詩音,怎地你也會變得如此無理?”

林詩音根本不理他,已緊緊摟著她的兒子走入了內堂,她的腳步雖輕,但李尋歡的心都已被踩碎了。

龍嘯雲拍著他肩頭長嘆道:“尋歡你也莫要怪她,她本不是如此不講理的女人,可是一個女人若是做了母親,那麽她就會變得不講理起來了。”

李尋歡黯然道:“我知道,母親為了自己的兒子,無論做什麽事都是應該的。”

他勉強一笑,又道:“我雖然沒有做過別人的母親,至少總做過別人的兒子……”

借酒澆愁愁更愁,這句傳誦千古的詩句,其實並不是完全正確的,喝少量的酒,固然能令人更多愁善感,更容易想起一些傷心的事,但等到他真的喝醉了,他的思想和感覺就完全麻木。那麽,世上就沒有任何事能令他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