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走風塵失書賈禍

清同治初年,發撚猖撅。

陜西告急,京畿震動,撚酋以二十萬眾,三路攻陜。

幸經多隆阿將軍率兵往剿,大破撚賊於紫荊關,撚賊遁走。

可是各處依然是萑苻遍地,宵小橫行,尤其是陜豫兩省接境的地方,防守最為吃緊。

潼關、武關、紫荊關等處,跟河南接境,恐怕從河南閿鄉、蘆氏、焦耳山各地竄過撚匪來,所以各關隘全駐守重兵。

但華陰縣南、商南一帶,仍潛伏著不少發撚黨羽,不時擾動,居民一夕數驚,不得安枕。

清廷詔授多隆阿將軍為欽差大臣,督辦陜西軍務。

多隆阿遂坐鎮陜西,調派各地勁旅,分駐各關隘,鎮撫盤查,不遺余力。

這日正當午後,潼關守備武建勛,督飭弁勇,檢查過關的商旅,忽有一個遊民模佯的漢子,慌慌張張來到關上告密。

守關的弁勇,把他帶到守備武建勛面前,問他有什麽事求見。

這個遊民說是事關重大,請守備大人得容他屏人密稟。

守備武建勛遲疑半響,遂準許他的請求,把他帶到關旁營房裏問話。

在當時駐防各師旅,以及各府州縣,全懸有重賞。

凡有舉發通匪窩匪的,只要問實了,立刻予以厚賞;若是有功名的,並可晉級提升,並且保守舉發人姓名的秘密。

這一來雖是肅清了不少匪患,可是弊竇叢生,挾嫌報復、栽臟構陷的,時有所聞。

當下潼關守將武建勛,把這遊民帶到營房裏,屏退左右,藹然和氣地問道:“你姓什麽?叫什麽名字,是哪裏人?有什麽重大事來告密?只管說來。”

這遊民遂說道:“小人名叫阮松,是這華陰縣本地人,素日做小生意為生。因為長毛鬧事,生意不賺錢,把本錢吃光。今日小民到親戚家去探親,臨回來,看見前面一人,行色很是慌張。正走在平陽街口,從身上掉下一個紙包。小人拾起來時,本想立刻還給他,只是這人行色驚慌,好似有什麽緊急事故。小人動了疑,遂把掉的小包打開,裏面油紙封裹著一封信,收信人卻是我們這華陰縣的大財主楊文煥楊二老爺,發信的地名,只認得臨淮。”

“小人想這臨淮乃是發撚盤據之地,去年我們這裏竄過來的匪首張樂行,聽說就是在臨淮關盤據。小人遂多了疑,暗把信拆開,可惜我識字不多,信裏字寫的太潦草,不過大概的情形說是張樂行奉偽忠王命,與兩個同黨,三路會兵夾攻陜西,叫這楊文煥趕緊到準上避禍。小人是這本地的老百姓,只盼本地別再遭劫,倘若長毛子再來了,哪還能活?遂把這封信收起來。暗綴著這人。他在潼關廳左近落了店,小人一想這事關系重大,故此到大人這裏來告密舉發。”

說到這裏,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遞給了護兵,護兵呈給了守備武建勛。

武建勛聽這阮松一番話,深為驚訝,從護兵手中把紙包接了過來,打開一看,這封信封皮上寫:“華陰縣龍潭街,楊二老爺楊文煥升啟”,下款是:“道隆自臨淮關拜緘”。

封口已經拆開,遂把信箋抽出來,從頭細看,好一筆行書蘇字,寫得筆走龍蛇,蒼遒勁古,上面寫得是:文煥仁兄青鑒:湘江分袂,三載於茲,每憶豐儀,時深渴想。

當年弟困厄窮途,非我兄慷慨解囊,賤軀早填溝壑,每念熱腸俠骨,令弟沒齒難忘。

弟連年奔走風塵,依然故我,唯賤軀粗適,堪告故人耳。

聞忠王令張樂行等,會兵三路奪取關中。

我兄所居,適當其沖,似宜速作趨避,免罹兵燹。

見信可速偕寶眷隨小徒華雲峰暫來淮上,時機迫促,萬勿遷延。

弟有要事羈身,稍事軀擋,或當親赴關中,躬迓行旆也。

把握匪遙,不復縷縷,書不盡意,敬請鈞安並侯潭第清吉弟王道隆頓首守備武建助把信看完,眉頭緊皺,暗想這事頗有些棘手,信中並沒有通敵的字樣。

不過臨淮關一帶,已陷入賊手多時,怎麽倒要到那裏去避難?

撚發盤據之區,我軍全派有暗探刺探賊情,李秀成既有取關中之意,怎麽我軍一點風聲沒有?

這寫信人不過是個平民百姓,怎會知道這麽清楚?

並且對於發撚的稱呼顯有尊祟之意,楊文煥跟王道隆莫非有重大嫌疑?

武守備一端詳這告密的阮松,雙瞳閃爍,面露驚惶,已大半猜出他得這信的原故,遂和顏悅色向阮松悅道:“看不出你是一個平民,對於地方安危倒這麽關心,實在難得,只要不是挾嫌誣告,能夠仗義舉發,消弭隱患,一定給你厚賞。這個下書人現在住哪裏?”

阮松答道:“這人就在潼關廳附近的福星店住著哩。”

武建勛又問道:“你上營盤來告密,你為什麽不到本地方官廳去告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