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七心海棠(第6/8頁)

王鐵匠滿臉喜色,拾起折在地下的半截硬柴,心道:“你這惡霸當年打得老子多慘!這半截帶血硬柴,老子是要當寶貝一般地藏起來了。”又向程靈素和胡斐行了一禮,轉身出去。

胡斐見到這張樸實淳厚的臉上充滿著小孩子一般的喜色,心中一動,忽地記起佛山鎮北帝廟中的慘劇。那日惡霸鳳天南被自己制住,對锺阿四的責罵無辭可對,但自己只離開片刻,锺阿四全家登時屍橫殿堂。這姜鐵山夫婦的奸詐兇殘不在鳳天南之下,未必會信守諾言,只怕程靈素一去,立時會對王鐵匠痛下毒手。他想到此處,追到門口,叫道:“王大叔,我有句話跟你說。”王鐵匠站定腳步,回頭瞧著他。胡斐道:“王大叔,這姓姜的夫妻不是好人。你趕緊賣了田地,走得遠遠的,別在這裏多耽。他們的手段毒辣得緊。”

王鐵匠一怔,很舍不得這住了幾十年的家鄉,道:“他們答應了永不踏進湖南省境。”胡斐道:“這種人的說話,也信得過麽?”王鐵匠恍然大悟,連說:“對,對!我明兒便走!”他跨出鐵門,轉頭又問:“你貴姓?”胡斐道:“我姓胡。”王鐵匠道:“好,胡爺,咱們再見了,你這一輩子可得好好待程姑娘啊。”

這次輪到胡斐一怔,問道:“你說什麽?”王鐵匠哈哈一笑,道:“胡爺,王鐵匠又不是傻子,難道我還瞧不出麽?程姑娘人既聰明,心眼兒又好,這份本事更加不用提啦。人家對你一片真心,這一輩子你可得多聽她話。”說著哈哈大笑。胡斐聽他話中有因,卻不便多說,只得含糊答應,說道:“再見啦。”王鐵匠道:“胡爺,再見,再見!”收拾了風箱家生,挑在肩頭便走。他走出幾步,突然放開嗓子,唱起洞庭湖邊的情歌來。

只聽他唱道:

“小妹子待情郎——恩情深,

你莫負了妹子——一段情,

你見了她面時——要待她好,

你不見她面時——天天要十七八遍掛在心!”

他的嗓子有些嘶啞,但靜夜中聽著這曲情歌,自有一股蕩人心魄的纏綿味道。胡斐站在門口,聽得歌聲漸漸遠去,隱沒不聞,這才回到廚房。

只見姜小鐵已然醒轉,站在地下,全身濕淋淋的,上身已披了衣衫,姜家三人對程靈素又是忌憚,又是懷恨,但對她用藥使藥的神技,不自禁的也有一股艷羨之意。三人冷冷的站著,並不道謝,卻也不示敵意。

程靈素從懷中取出三束白色的幹草藥,放在桌上,道:“你們離開此間之時,那孟家一幹人定會追蹤攔截。這三束醍醐香用七心海棠煉制過,足以退敵,但不致殺人再增新仇。”

姜鐵山聽到這裏,臉現喜色,說道:“小師妹,多謝你幫我想得周到。”胡斐心想:“她救活你兒子性命,你不說一個謝字,直到助你退敵,這才稱謝,想來這敵人定然甚強。卻不知孟家的人是哪一路英雄好漢,連這對用毒的高手也一籌莫展,只有困守在鐵屋之中。”

程靈素說道:“小鐵,中了鬼蝙蝠劇毒那兩人,都是孟家的吧?你下手好狠啊!”她說這話之時,向小鐵一眼也沒瞧。

姜小鐵嚇了一跳,心想:“你怎知道?”囁嚅著道:“我……我……”姜鐵山道:“小師妹,小鐵此事大錯,愚兄已責打他過了。”說著走過去拉起小鐵的衣衫,推著他身子轉過背後來,露出滿背鞭痕,血色殷然,都是新結的疤。

程靈素給他療毒之時,早已瞧見,但想到使用無藥可解的劇毒,實是本門大忌,不得不再提及。她所以知道那兩人是小鐵所毒死,也是因見到他背上鞭痕,這才推想而知。她想起先師無嗔大師的諄諄告誡:“本門擅於使毒,旁人深惡痛絕,其實下毒傷人,比之兵刃拳腳卻多了一層慈悲心腸。下毒之後,如果對方悔悟求饒,立誓改過,又或是發覺傷錯了人,都可解救。但若一刀將人殺了,卻是人死不能復生。因此凡是無藥可解的劇毒,本門弟子決計不可用以傷人,對方就是大奸大惡,總也要給他留一條回頭自新之路。”心想這條本門的大戒,二師哥三師姊對小鐵也一定常自言及,不知他何以竟敢大膽犯規?見他背上鞭痕累累,縱橫交叉,想來父母責打不輕,這次又受沸水熬身之苦,也是一番重懲,於是躬身施禮,說道:“師哥師姊,小妹多有得罪,咱們後會有期。”

姜鐵山還了一揖,薛鵲只哼了一聲,卻不理會。程靈素也不以為意,向胡斐作個眼色,相偕出門。

兩人跨出大門,姜鐵山自後趕上,叫道:“小師妹!”程靈素回過頭來,見他臉上有為難之色,欲言又止,已知其意,問道:“二師哥有何吩咐?”姜鐵山道:“那三束醍醐香,須得有三個功力相若之人運氣施為,方能拒敵。小鐵功力尚淺,愚兄想請師妹……”說到這裏,雖極盼她留下相助,總覺說不出口,“想請師妹……”幾個字連說了幾遍,接不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