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舊事(第2/3頁)

龍雀的手有些發抖,他全身都在發抖:"六合心法裏說'行至絕處,方窺天門',何為行至絕處呢?可以是自廢武功,可以是自斷經脈,甚至可以是自絕性命......"葉白衣臉上現出一個古怪之極的神色,問道:"你們是這麽想的?"龍雀方才點頭,便見葉白衣忽然失聲大笑起來,他大笑起來的時候臉也僵硬,眼角生搬硬套也擠不出一個笑紋,反而是不自然地抽動著,竟然隱隱生出一股悲意來:"自廢武功,自斷經脈,自絕性命......哈哈,虧你們想得出來."龍雀木然道:"那時我們都已經瘋了.每個人都變得越來越容易心浮氣躁,尤以容炫為甚.他說,想成第一等事,便要有第一等的膽量,要敢走別人不敢想的路......當時羽追已經身懷六甲,我雖然受了那妖書的影響,卻也沒到拋妻棄子的地步,於是第一個退出,此事兇險,他們便讓我護法."他深吸了一口氣:"他們選了時辰,便坐成一圈,不成功,便成仁,但想不到真到了那時候,除了容炫,其他人卻不約而同地懸崖勒馬了."葉白衣冷冷地道:"旁人練武,不過是為了身份地位、野心事業,都不是為了武功本身,不值得冒這麽大的風險,卻只有容炫那小子才是真正的武癡,這有什麽想不到的?"龍雀點點頭,道:"他自斷了心脈,臉上還帶著笑,卻已氣絕.我們大氣也不敢出地等了不知多久,才明白,原來他錯了......一場大夢至此方醒,我們所有人,或坐或站,都傻了.容夫人雖不會武功,可神醫谷出身,活人無數,自然不甘心丈夫就這麽死了,她冷靜下來,拿出一十八根銀針,度入容炫胸口中,整整三個時辰,硬是保住了他胸口一點熱氣,竟還有了微弱的呼吸,我們都以為他活了,可他卻醒不過來,分明只是個活死人.""容夫人以淚洗面了三天,最後決定回神醫谷,盜取陰陽冊.她不會武功,此行兇險,於是我隨著她同行而去,算來還是我親手將那東西帶進塵世間."溫客行忽然望向周子舒,抿抿嘴唇,第一次打斷龍雀說話,插嘴問道:"那......陰陽冊,當真能把斷絕了心脈的人都救回來麽?"周子舒聞言呆了片刻,一擡頭,卻正好對上他的目光,忽然覺得胸口一熱------連南疆大巫都搖了頭、已成死局的傷,竟還有人替他念念不忘地記著,這是何必呢?他茫然地想著,世人如萍水相逢,不過同為他鄉之客一場,難不成......那人竟是真心的麽?

便再一次情不自禁地別過目光,只覺溫客行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仿佛有重量有溫度似的.

龍雀冷笑道:"一本醫書,真的是聖物,那神醫谷是什麽地方,掛著懸壺濟世的牌,還能藏著掖著不成麽?所謂陰陽冊,乃是轉移之術,要修補一個人的心脈,便要拿一個活生生的、剛從別人身上掏出來的心來換......是哪門子的聖物?"周子舒問道:"容夫人真的......"

龍雀沉默了半晌,才嘆道:"親疏遠近,人之常情,她不是聖人,不過是個為了丈夫,叛出師門的女人,這當中是非,不是我們這些外人能說出來的.""容炫是活了."葉白衣道.

"是."龍雀說道,"他不但活了,不知是機緣巧合,還是那心法確實如此妖異,他醒過來以後,體內真氣暴漲,生死一番,竟真的參透了半本,連讓容夫人靠在他肩頭哭一場失而復得的機會都沒給,便直接去閉關,要將那上半本補全出來."葉白衣評價道:"小畜生."

龍雀接著道:"之後發生了什麽,我知道得也並不詳盡,內子臨盆,我只顧著陪著她,她生產時兇險極了,大夫勉強把她們母子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可那之後,她身子便被掏空了,我陪了她整整半年,最後連大夫都無力回天,終於......"他說著,眼角落下淚來,緩緩地搖搖頭,說道:"我心灰意懶,一位朋友陪我回去找他們,是想就此別過了......回到武庫之處,誰知好巧不巧,正好撞見了容夫人重傷瀕死,她胸口插著容炫的劍,容炫兩只手全是血,也不知是傻了還是從瘋魔裏回過味來,只是在一邊呆呆地看著她.我那位朋友一時沖動,提劍向他砍去,我想攔住,已經來不及.幸而容炫心意動搖,無心戀戰,跑了,當時琉璃甲已經不見了蹤影,容夫人臨死,便將那武庫的鑰匙交付給了我那位朋友,我們發了毒誓,這輩子絕不泄露出一個字,叫那武庫再無人能打開."他話音落下,幾人都是半晌無言,好久,周子舒才問道:"便有了後來容炫狂性大發,被人追殺遁入鬼谷,之後被圍攻致死的事麽?"龍雀嘆了口氣,道:"那時我便已經回到傀儡莊了,再不問世事,約莫,就是那樣的吧.""死得好."葉白衣合上眼,雙手緊緊地攥住白衣劍劍柄,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那劍柄竟被他生生捏成了齏粉,劍刃劃傷了他的手掌,嗆啷落地,葉白衣像是無所知覺一般,只是一字一頓地又重復了一回,"死得......好."說完,他招呼都不打一聲,轉身便走,竟晃了幾晃,沒了蹤影.

張成嶺從頭到尾聽得半懂不懂,看看他們一個兩個都沉寂,便忍不住大著膽子開口問道:"老伯伯,你要怎麽辦呢?"龍雀思量了半晌,摸索著碰到周子舒的衣角,低聲道:"年輕人,做點好事,拿你那劍,給我個痛快吧,龍孝那孽障不讓我死,如今他也去見了閻王,我也能下去,和他好好算賬啦!"周子舒還沒來得及言語,溫客行卻走上來,彎下腰,小心地扶住龍雀的身體,伸出手掌,抵在他胸口,竟難得正色恭謹地說道:"我瞬間便能震碎你經脈,會很痛快,前輩,你想好了."龍雀大笑起來:"好啊,好,你這是積德行善,動手......"他"手"字話音才落,溫客行軟軟的搭在那裏的手指突然發力,龍雀大笑未止,全身便抽動了一下,那笑容就永遠地留在了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