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水龍吟 第二章 二音震谷 嘯望天涯長路

穹隆山上,忘心峰前。

氣氛竟是如此的微妙。

葉風萬萬沒有想到祝嫣紅會在刀王面前直承心事,登時手足無措。

反到是祝嫣紅輕拂晚風吹亂的秀發,意態從容。

刀王眼視祝嫣紅,“你如此坦白,不怕被世人嘲笑嗎?”

祝嫣紅昂然答道,“嫣紅莆柳之姿,明知配不上葉公子。但所謂人有竅要,心有所思,我既有所思,為何不敢坦白?何況我與葉公子間冰清玉潔,及禮而止,世人有何資格嘲笑我?老人家剛才既然說起人生的美麗無恒,稍縱即逝,與其待得百年後痛悔終身,不若及時坦露心音,縱執迷沉陷亦是無尤無悔,哪還管得了旁人的嘰笑訕語!?”

便是以刀王對世情的洞悉明察亦料不到自己的一句問話會引來祝嫣紅這番回答,聽得癡了。看到葉風亦是一臉迷茫,呆呆盯著祝嫣紅,就似是初次認識她一般。

祝嫣紅轉身朝山頂上那小茅屋行去,“嫣紅言盡於此,現在夫君生死未蔔,不便與二位多言,失禮莫怪!”

葉風與刀王一直呆看著祝嫣紅步入茅屋中,失愣了半晌,刀王方才喃喃嘆了一聲,“如此女子,如此奇女子啊!”

葉風默然不響,但他的心中已如海潮般翻騰洶湧,諸多念頭紛沓而來,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刀王長吸一口氣,盯住葉風,“你可知我忘心七式的由來。”

葉風心中正是不知如何是好,既是希望刀王多提起幾句祝嫣紅,又是希望能及時轉開話題,一時心中患得患失,茫然若夢。聽刀王如此問,隨口答道,“所謂忘心,自是有種先避情於世、方得成大道的意思吧。”

刀王道,“你只說對了一半。我尚未窺天道,實還做不到忘心,但經這幾十年的參悟,我卻終於明白了要忘心先要忘情,要忘情先要移情的道理……

葉風神志略有些清明了,喃喃道,“尚未種情如何移情?”

刀王肅容道,“葉小弟此言差矣。人生在世,非是草木,孰能無情?人有七情,喜怒哀樂仇怨悲歡何不是情?如你這般自幼立志報仇,幾十年念念不忘,種情之深,豈是他人可比?!”

葉風終於恢復常態,失笑道,“刀王的意思莫不是讓我移仇情於感情上?這種事亦可勉強麽?”

刀王大笑,“我非是勉強你,老夫這一輩子看了多少人物、多少風流,若還看不出你對祝姑娘暗種的情根,豈非是白活了這一把歲數?呵呵,久聞你與落花宮的大小姐交好,此刻亦正合移情之意。”

葉風被刀王弄的哭笑不得,自己與沈千千實是江湖閑言碎語生造出來的一場誤會,縱然沈千千有意,自己卻是未必有心。當下咳了一聲,“刀王莫要誤會。再說雷夫人與我相見亦不過數天,雷怒若是果真不幸身死,我……”

刀王打斷葉風的話,“你心中可鐘意祝姑娘嗎?”他倒是堅持以祝姑娘相稱祝嫣紅。

葉風一時語塞,自問其實對祝嫣紅不無情意,但她早為人婦,於情於禮都是說不出口。

刀王冷笑道,“枉你一個大男人還比不上婦道人家的爽快。”

葉風大急,脫口道,“就算我承認喜歡她又如何,她早是名花有主,我更是應該尊她一聲嫂子才對……”

刀王眼中目光閃爍,雙掌互擊,再緊緊交纏在一起,仿佛痛下了什麽決斷,“這便行了。世俗禮法於我來看全是一紙空文,別說雷怒已死,就算雷怒不死,一紙休書便什麽事也解決了。只要你不嫌她,旁人怎麽說又幹你何事?”

葉風心中怦然意動,嘴上猶是囁嚅道,“可我身懷血仇家恨,原本不應身陷情海,誤已誤人……”

刀王咄然大喝,“你有家仇又如何?她已嫁人又如何?誰說英雄就無兒女情長?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更要把握苦短人生的每一刻歡娛。大丈夫立身於世,所求的非名非利,便只是那一份滾湧於胸口的痛快!”

刀王的聲音猶如當頭的一記棒喝,葉風貯滿胸中的血氣豪情再也抑制不住地翻騰上來,握拳大喝,“對!葉風苟存於世間,不為名利,不求聞達,哪怕驚世駭俗,哪怕為人不齒,要的也就是這兩個字——‘痛快’!”

刀王見得葉風豪勇復生、鬥志重振,雙眼間閃過一絲欣慰,忍不住放聲長嘯。

葉風心結已解,聞聲意有所動,亦是長嘯相應。

一聲雄渾,一聲朗越,在穹隆山中激昂回響,良久方始散去。

刀王按下如火情懷,沉聲道,“水知寒武功既高,為人又能屈能伸,心思縝密,極是難鬥。他既知你來此,必不會罷休,我雖讓散復來轉告他十日後再來此處,但以水知寒的心計,雖是不願直接違背我的意思,必也是遠遠派人守住穹隆山各個出口,你可想過脫身的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