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一錐 破了前生往世的恩怨

峨眉金頂,霧氣迷漫,勁流橫逸。

魏公子立於山頂,看著山道上緩緩向上行來的楚天涯,山風吹得衣襟獵獵作響。

他相信自己這一次必勝,卻還是忍不住有一點惋惜。

縱橫二十年來,這是唯一的一次與朋友為敵。

不錯,他一直當楚天涯是自己的朋友。

那怕楚天涯劍挑他的十九分舵,那怕楚天涯一意與自己為敵殺了商晴風,那怕天湖老人遲遲不忘那橫跨面門的一劍,那怕看出了封冰對楚天涯的一絲尚不自知的一縷情意……

他還是當楚天涯是自己的朋友。

因為楚天涯像他自己。

甚至,比他更像自己。

因為楚天涯的心中沒有道義沒有禮法,一切都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完成自己的原則,沒有突破就沒有超越,這正是成就一名絕世劍客的最重要的條件。

最重要的,楚天涯有情。

都說有情的人無法練成最高深的武功,魏公子卻一直不以為然,入世再出世,方能重登頂峰。

君東臨的眼光絕對不會錯。

也許楚天涯的行為與思想不乏偏激,但他天生的豪俠之氣也注定他不會淪為魔道,這所有的一切都讓魏公子欣賞著。

可如今,卻不得不與自己在這峨眉金頂上做命運注定的一戰。

這一次,楚天涯可以受得起出道以來的第一次失敗嗎?

楚天涯仰頭望去,便只看見魏公子高大的身形如嶽臨淵,巍然不動。

那種與天地渾然一體的氣勢令公子身上全無破綻可尋。

楚天涯莫名便生出一種永遠不能擊敗他的感覺。

“天涯,你的腳步亂了。”

楚天涯先是一驚,隨即鎮懾心神,淡淡道,“公子一開口,天涯便找到了公子的破綻。”

“為敵之道,百不厭詐,最強處未必是最強,最弱處未必最弱。”

“對敵亦最重氣勢,我若輕易信了你的話,這一戰不戰也敗了。”

站在公子身邊的君東臨問道,“我見公子的身形無懈可擊,楚兄弟若要出手,第一招是攻什麽地方?”

“公子開口說話,右手凝氣,左肩輕抖,腋下有一絲空隙,然而也許是誘敵之計,若我出手,第一招是靜觀其變!待其右手蓄勢稍弱再行出擊。”

公子仰天長笑,“我若在天涯的角度,第一招便是攻右手。”

“哦!”楚天涯露出一絲不解的神態,“公子的右手勁力凝而不發,自是伏下了無數後招……”

公子與楚天涯雙眼對望,隱有深意,“任何招式,必有攻擊力最強的一點,若此點被破,一切後勁變化均會被截斷,無以為繼。”

楚天涯若有所思,“然而我功力不及公子,如此冒然出手,實如以卵擊石。”

公子淡淡道,“那麽如此一直對峙下去是什麽結果?”

要知如果一直這般對峙下去,公子氣勢卻不斷蓄聚,而其時稍有破綻時楚天涯卻疑為誘招而不敢發招,只會使楚天涯氣勢頹喪。此消彼長,待到公子氣勢到最滿溢信心臻達最頂峰時再出手時,必是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挫敵易如拾芥。

這幾句話可以說對楚天涯日後的成就有著不可限量的作用。

兩軍相對硬鋝對方鋒芒,如此強硬霸道的做法亦只有如公子楚天涯這種天生不計成敗唯求放手一博的人方能做得到,天湖老人雖然亦是武學奇才,然受性格所限,畏首畏尾之下,先求保身不求破敵,雖不乏穩重,卻是不合楚天涯的路子。此時魏公子一語驚醒夢中人,因材點教,楚天涯自是受益菲淺。

楚天涯渾身一震,一躍而起,撥身落在山頂,在公子五尺外立定。負手長嘯,“多謝公子!”

公子哈哈大笑,“天湖老人有徒如此,實已勝我一籌了!”

此時東方天際一片血紅,一輪紅日破繭而出。

“如今將軍大敵已去,公子再無當初百敵伺身拼死一戰的氣勢,我們並非全無機會。”封冰的身影從道邊閃出。

“我們?!”魏公子眼中一黯,封冰終於擺明態度要與自己一戰了嗎?

“命定的局誰人能破!”魏公子喃喃嘆道,“天湖門人,敬請出招!”

楚天涯面容不變,仿佛全然不因封冰的突然出現而亂了心神。

左手捏劍訣,右手嗆然撥劍,長劍虛指公子,“師父窮十九年心力創下一招‘無涯’,尚請公子指教。”

一時間天地靜如鬼域,突然便有了一種無以名之的懾人氣氛。

君東臨退開數步,仍感覺到楚天涯這一招凜冽的殺氣,心中大震。雖然他知道公子有著如何驚人的實力,即使楚天涯與封冰聯手恐怕也難有勝算,卻也不禁心驚。

封冰卻不退開,站在楚天涯身後。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中是如何的淒厲而愴然。

從沒有一刻,楚天涯的心境是如此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