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弈天之訣

愚大師並沒有怪小弦插言:“只怕在場所有人都沒料到少主的行為。他竟然將所有東西都一樣樣檢到自己身邊,逐一把玩,最後卻只將兩樣東西擲到一邊。”他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一樣是那方官印,一樣卻是那頂道冠。”小弦一呆,這個少主確是顯得有些與眾不同。

愚大師又道:“巧拙其時年紀尚輕,見少主將自己的道冠擲到一邊,便上去拾撿,卻不料半年不聞哭聲的少主好端端地竟突然望著他大哭起來,又將周圍的東西亂丟一氣,一時將眾人鬧個手忙腳亂……苦慧大師默然良久,方才開口道:‘此子面相不凡,可成大業。’

“有他這句話,我四大家族可算是盼到頭了,諸人擊掌相慶,只待少主成年後即可匡扶他成就大業,完成天後遺命。卻不料苦慧大師又嘆了一聲道:‘但看他眉闊骨清,顴高頰狹,必是心性乖張,戾氣極重。縱成霸業亦是屍積成山、血流成河之局。’……”

小弦一震,他雖不怎麽信這些命相之說,但苦慧大師身為昊空門的掌門人,深諳《天命寶典》,只怕所說必有其理,心頭驀然生寒。

愚大師沉吟良久,整理一下思緒,又續道:“眾人皆是大驚,忙問苦慧大師有何解法,苦慧大師口授天機:‘此子須得置於尋常民舍磨礪銳氣後,再圖教誨,如此或可不至為禍江山。’說罷這番話後,苦慧大師便帶著兩位弟子飄然遠去。

“苦慧大師雖是如此說,但我四大家族與禦泠堂爭來爭去便只為了少主,如何肯讓他冒如此風險?一時門中分為兩派,一方願從苦慧之說,將少主送於某農家收養;另一方卻是堅決不允。二方爭執不下,最後便只等老夫這個盟主來拿主意……世道險惡,且不說將少主放於尋常農家能否安然成長。那禦泠堂覷伺左右,保不準何時會來搶奪少主;可若是養出一個如秦始皇那樣的暴君,卻又如何是好?老夫左思右想,委實難決。

“我英雄冢的識英辨雄術傳承於《河洛圖書》、《紫微鬥數》、《鬼谷算經》等,雖不及《天命寶典》博大精深可斷少兒面相,但亦有察奸識忠之效。老夫與那苦慧大師雖是初見,卻知道他悲天憫人的胸懷。苦思數日後,索性一橫心,打算聽從苦慧大師之言。四大家族中景、花二家皆是嫡傳子弟,水家卻多有外婿,老夫的英雄冢更是只收外姓弟子,實難說是否有人為禦泠堂所收買。此事事關少主安危,更要小心行事。當下老夫便與各家族掌門定下一計,由花柏生暗中去外地找到一個亦有半歲男嬰的人家,將少主偷偷與那家男孩相換。而老夫則聲明退位,專心養育那農家嬰兒。

“經鳴佩峰與禦泠堂殊死一戰後,眼見本門精英盡喪,老夫已是心灰意冷,正好借此機會交接盟主之位,帶著那農家嬰孩到此後山中閉關,以備與禦泠堂下一次的賭戰。這近五十年來我從未出過後山一步,這裏也因此成為了四大家族的禁地。”

小弦心中一動:“那農家孩子就是蟲大師!”

“不錯。小蟲兒這孩子確也無辜,自幼便不得不離開父母。”愚大師點點頭,“老夫本不願收他為徒,但一來憐他身世,二來朝夕相處、感情日增,加上或許日後禦泠堂懷疑他身份會對他有所不利,便將英雄冢武功之外的一身雜學盡皆相傳。他十四歲時便離開了鳴佩峰,老夫與他最多只有半師的名分,你既說他已是江湖上有名的白道殺手,定是日後又有奇遇,武功實與老夫無幹了。”

小弦這才知道蟲大師對各種奇門異術皆有涉獵,竟是源自於愚大師。江湖上人稱蟲大師手下四大弟子各擅琴棋書畫,由此已可見愚大師確是學究天人,不愧是四大家族上一代盟主。

他發了一會兒呆,又問道:“你為何不願教蟲大師武功呢?”愚大師望著小弦,眼中大有深意:“他本是一農家少年,雖不通武功,卻可安於平凡、頤養天年,老夫又何必將他拉人江湖這是非之地?善泳者溺於水,你莫看這江湖上的好漢大俠們人前人後風光無比,最後又有幾人不是死於刀劍之下?”小弦心知愚大師借機點化自己,隱有所悟。自己雖被廢去武功,但下半生或可因此安度,是禍是福誰又能說得定?

愚大師見小弦似有意動,笑道:“你若願意,老夫亦可將一身雜學盡皆傳於你。以後雖不能有驚世武功,但縱情於山水書畫、琴韻棋枰之上,卻也是逍遙一生。”小弦低頭不語。他原不過是山野孩童,這些日子涉足江湖,才覺得這樣的生活對他實有極大的誘惑力。再一想到景成像借療傷之名廢去自己武功,心頭大恨,擡起頭毅然道:“這樣本也很不錯。但點睛閣主的做法實在讓我難以心服,我決不願就此忍氣吞聲,我……”說到此又黯然不語,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難不成讓林青幫他找景成像報仇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