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舟中爭棋

須閑號沿江東行,順風順水下舟輕帆滿,十分迅速。

小弦蹲坐在船尾,望著江岸上林青與蟲大師的影子越來越小,漸漸隱去,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了離愁別緒,心頭似是堵了一塊大石,忍不住嘆了一聲。

“好端端的嘆什麽氣?”水柔清在他身邊坐下,隨手拿起一支槳輕輕撥打著江水,“林叔叔不是說了最多兩個月後就來見你。”小弦又是一嘆:“雖然如此,心裏還是忍不住難受嘛。”水柔清大笑:“看不出你小小年紀還挺多愁善感的,簡直像個女孩子。”小弦憤然道:“我才不像你一般鐵石心腸,明知會許久不見也無動於衷。”

水柔清也不生氣,笑嘻嘻道:“看來你真沒有江湖經驗。”她便隨口胡吹起來,“像我這般常年行走江湖,便知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從來不覺得有什麽難過。你必是從小就和爹爹在一起,從來沒有離開過吧。”小弦一呆,點點頭:“是啊,從小我就一直和爹爹在一起。有時爹爹去山中采石,我一個人呆在家中就不由怕了起來,總想著爹爹會不會不要我了,便早早到門口等他。後來懂事了些,才知道爹爹總會回來的……”

水柔清微微點頭:“你媽媽呢?”“媽媽……”小弦臉色一沉,緩緩道,“我從沒有見過她,問爹爹也從不告訴我。”水柔清一震,垂下了頭:“我四歲的時候媽媽就去了京師,那以後我和父親都再也沒有見過她。”

小弦料不到這個平日古怪精靈、伶牙俐齒的“對頭”竟然也從小沒了母親,心中大起同病相憐之感:“你也不要難過。至少你還知道媽媽在京城,而我媽媽只怕早就……”他心中一酸,再也說不下去。“我才不難過!”水柔清話雖如此,面上卻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種哀傷,“每次我一問母親的事,爹爹都會大發雷霆,後來我再也不問他。有次聽門中長輩無意間說起,好像是爹爹與媽媽之間起了什麽爭執,然後媽媽就一去不回了。”

小弦吃驚道:“她就忍心丟下你不管?”“才不是呢。”水柔清驕傲地一甩頭,“每年媽媽都要托人給我帶好多東西,只是爹爹不許我去京師找她。哼,再過幾年我自己去。”她拉起小弦的手,故作輕松地笑道,“你也別傷心,也許你母親還在人世,待你長大了也去尋她。”

小弦與水柔清相識以來,尚是第一次聽她如此軟語溫言,不由把她軟綿綿的小手緊緊握住:“我已經長大了,等再見到爹爹我一定要好好問一下媽媽的事情。”“你長大了麽?”水柔清笑道,“我怎麽看你還是個不懂事的小鬼頭呀。才不過與你的林叔叔分開幾個月,就差點哭鼻子。”

這一次聽水柔清罵自己“小鬼頭”,小弦卻沒有絲毫生氣,反是心中感到一絲溫暖:“說來也怪,剛才看到林叔叔離我越來越遠真是好傷心呀,就算和爹爹分開好像也沒有這麽難過。”小弦想了想又道:“大概我知道爹爹總會與我在一起,而林叔叔要去做他的事情,也許有一天分開了就再也不會見面……”

“若是我們分開了你會不會難過?”水柔清眼望著滾滾江水,無意中隨口一問,立即反應過來,自己倒是漲紅了臉。小弦沒有注意到水柔清的表情,一本正經地答道:“我說不上來。或許到了分開的時候我才會知道是什麽感覺。”“哼,好稀罕麽?”水柔清本就自覺失言,聽小弦如此一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一把甩開小弦的手,“等治好了你的傷,你就給我走得越遠越好,才不要再見你呢!”

小弦尚不明水柔清何以生氣,幸好早就見識了她各種不可理喻之處,見怪不怪,也不著惱:“治好了傷我自然會走,總不能一輩子留在四大家族中。”他雙眼放光,“到時候我就隨著林叔叔一起去江湖中闖蕩,定是有趣極了。對了,還要看林叔叔打敗明將軍……”水柔清淡淡道:“你林叔叔可未必願意帶著你。”小弦自尊心大受傷害,大聲道:“林叔叔是我爹爹的好朋友,當然會帶著我一起。”水柔清冷笑:“帶著你有什麽用,武功那麽差,只能是別人的累贅。”

小弦被這一句擊中要害,心底猛然一震。他從小便從父親口中聽說了許多暗器王的往事,心目中一直當他是自己最大的偶像。他經這幾日的相處,更是對林青的靈動武功與果決處事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些也倒還罷了,尤其林青雖是名滿江湖,卻是一派謙和,對自己這樣一個小孩子亦如朋友般,一點也沒有長輩的架子。爹爹有時還會倚老賣老地數落幾句,相比之下自己仿佛與這位才相處幾日的暗器王更要親近一些。可聽水柔清如此一說,他心裏雖是百般不願承認,但也知是實情。林青一意挑戰明將軍,當然不會總帶著自己這個“累贅”。小弦一念至此,頓時心灰,只是不願在水柔清面前示弱,勉強掙出一句:“我定要苦練武功,以後好做林叔叔的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