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建文登基(第6/17頁)

刹時之間,兵部議事廳只剩下鄭洽和那主錄僧溥洽。鄭洽道:“宮裏出了大事,莫非皇帝……”溥洽雙掌合十,低首默宣佛號,然後道:“鄭公子,該來之事終將來臨,幸好方學士給大家的分工策劃巨細靡遺,咱們分頭行事,你也快回翰林院去吧。佛祖保佑。”鄭洽搖頭道:“此時宮中隨時有事,咱們還是留在這裏靜候,侍衛隨時會來通報。”

兩人對坐長桌兩邊,各自翻閱方孝孺所寫的折子,兵部議事廳裏靜悄悄的一片,直到又一名錦衣侍衛匆匆進來,打破了寂靜:“奉皇太孫命,請鄭大人及溥洽方丈半個時辰後到春和殿議事。”說完行禮就快步退出,顯然還有其他地方要去緊急通知。

鄭洽低聲道:“皇上駕崩了。”溥洽法師雙掌合十,慽聲宣佛:“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時為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初十。

鄭洽帶著早已預備好的新皇告天下詔書,走進東宮春和殿。這份詔書的草稿出自方孝孺之手,黃子澄看過提了一些文字上的意見,便交給鄭洽,鄭洽斟酌著改動了幾個字,方孝孺認可後,由鄭洽用一筆漂亮的趙子昂體抄寫成卷。

他進入春和殿時,殿內已經有幾位大臣先到了,鄭洽一一行禮後,輕聲問方孝孺:“情況如何了?”方孝孺滿面悲慽之色,搖了搖頭道:“大行皇帝去得還算平和,皇太孫哭得肝腸寸斷,現仍在宮內不能處理大事。唉,純孝之人,世所少見啊。咱們就再等一會吧。”他心想,裏面有黃子澄侍候著,外面有魏國公鎮守著,應該可以安度無驚。

鄭洽從袖中拿出詔書遞給方孝孺,方孝孺開卷看了一下,便卷上道:“鄭老弟好一筆小楷,這是新皇第一號詔書,咱們躬逢其盛啊。”鄭洽便將詔書交給了掌印太監。掌印太監捧著詔書,跨著小快步,到後宮去給皇太孫過目。

這時徐輝祖和一位黑瘦的大臣一路走過來,鄭洽識得是兵部尚書茹瑺,便上前見禮。那茹瑺大剌剌地點了點頭,指著方孝孺問身邊的徐輝祖:“魏國公,這位何人?”徐輝祖忙介紹道:“這位便是名滿天下的大學問家方孝孺。”茹瑺啊了一聲,道:“久仰,久仰。”拱了拱手,就走過去和齊泰說話。

鄭洽心中暗道:“茹瑺尚書平日禮數周到,何以如此輕慢方孝孺?”這茹瑺原本深得朱元璋賞識,但皇帝只為要傳位給朱允炆,便開始極力拔擢皇太孫身邊的人,齊泰因此受到重用,茹瑺自知尚書之位將不保,對這些由天而降的新朝新貴便極是反感。鄭洽又一次為方孝孺的處境感到擔憂。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四名太監扛著一張雕龍木椅從後宮走出,安放妥當後,在殿前兩邊立定,殿內立即安靜下來,眾臣也自動略作排列站定。只見皇太孫朱允炆身著重孝服,緩步走了出來,東宮侍讀的翰林黃子澄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掌印太監誠惶誠恐地雙手捧著那份詔書,走在黃子澄的後面。

黃子澄等朱允炆坐定了,便躬身走到眾臣行列之中,正好站在徐輝祖的身旁。只見朱允炆雙眼紅腫,但臉上已有血色,仔細看時,可看出容貌做了一些修飾,看上去喪亂之色大減。

眾臣一起跪下,齊呼吾皇萬歲。朱允炆頷首道:“眾卿平身聽詔。”那掌印太監便捧著那詔書,尖著嗓子宣讀起來。那詔書除述大行皇帝的開國功勛前無古人,亦將皇帝的駕崩歸罪於子孫之孝誠不足感天地,然天意難追,繼位者必以大明江山及千萬黎民為重,含悲忍痛而詔告,凡國事百端先帝皆有妥善安排,兆民雖銜哀而可無憂雲雲。

繼位儀式便在眾臣萬歲聲中完成,只待一個月後的登基典禮,便可正式詔告天下,翌年改元建文。

朱允炆打起精神,就他能想到的大事一一垂詢,無論是京師警備、邊境安全、大行皇帝安葬事宜、宮廷儀式、佛事等等不一而足,每件事都有主其事的臣子對答如流。朱允炆知道,這都是自己幾個親近的能臣悉心規劃的結果,不禁松了一口氣,暗覺安心。

這一段時間,他全心全力侍奉湯藥,整個人如緊繃之弓弦,無晝無夜卻不覺疲累,直到祖父駕崩,他便突然崩潰。這時他雖傷心欲絕,總算可以平靜地思考一些事情,想到自幼年以來的依靠突然去了,今後再也沒有“天塌下來有爺爺頂住”的日子,他默默對自己說:“允炆啊,以後要靠你自己了。”兩行清淚又忍不住奪眶而下。那年朱允炆二十一歲。

傅翔風塵仆仆到了南京。他依照方冀一路留下的暗記,也在長江與秦淮河口上岸,要雇一條小船溯秦淮河而上。船老大見傅翔一個單身少年竟然獨資雇船,不禁起了些疑心,便問道:“小客官家住南京城嗎?”傅翔道:“我自外地來,大哥你送我到聚寶門便好。”那船老大道:“客官莫客氣,叫我老王就成。南京城這幾日城門嚴禁,小客官你外來人,怕要遭守城的細細盤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