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滄海兩茫茫(第2/4頁)

海浪滾滾,在壁立千仞的山崖之下洶湧激蕩,崖下亂石嶙峋,驚濤拍岸,宛若千堆雪,碧濤之中藏著無窮殺機。雨後初晴,荊信立在崖上,心中輕嘆,離開嘉興已經整整三年了,想到渡過茫茫碧海,就是日日思念的故土,他心中越發生出悲意。

耳中傳來輕健沉穩的足音,荊信沒有回頭,只是淡淡道:“霍兄今日怎麽有空過來?”

霍琮微微一笑,這三年來荊信對自己仍是耿耿於懷,也不在意,站到荊信身邊,道:“先生有令,命我去江南行轅見他。”

雖然只是淡淡的一句話,荊信卻是身軀一顫,良久才略帶嘲諷地道:“恭喜霍兄,這幾年霍兄困在海上,恐怕不比荊某自由多少,如今蛟龍出海,再不需困在淺灘,想必公子定是萬分歡喜吧?”

霍琮聞言,眼中閃過一縷笑意,道:“荊兄言重了,在下留在定海,不過是因為海路被阻,陸路難行,且靖海公尚有借重在下之處,所以才留在定海。而且靖海公在普陀周邊數以百計的大小島嶼之上,安置了五十多萬從吳越擄來的平民,地域廣闊,島嶼眾多,戶口繁密,在下受命,暫代普陀縣令,政務繁忙,不啻一縣之主。管理五十萬心懷疑忌敵意的俘虜,還要為大軍提供糧草輜重,這樣的重任,卻交給在下一個未曾加冠的少年承擔,已經是十分重用,怎談得上龍困險灘呢?”

荊信聞言冷笑道:“以霍兄之才別說是一縣之主,就是作個知州、郡守也是綽綽有余,困在普陀管理我們這些被俘之人,豈不是大材小用。”

霍琮卻笑道:“荊兄這卻是太看輕了這個縣令之位,這幾年荊兄幫我做了不少事情,開荒屯田,錢糧刑名,這些庶務看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千頭萬緒,荊兄難道還不記得我的狼狽模樣麽?”

荊信不由噗哧一笑,頃刻間尷尬的氣氛消失無蹤,想到三年來這少年帶著被俘虜至此的吳越民眾,修建房屋,屯田漁獵,將荒涼的普陀群島變成了可以安居樂業的樂土,雖然尚有雍軍兵戈在外,又不時征用島民至定海服役,但是總算沒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不過霍琮所說的確屬實,那些瑣碎庶務,原本荊信也沒有看在眼裏,可是被這少年拉在身邊一起處理政務,幾乎忙得他昏天黑地,才知道就是一個小小的縣令也不好做,尤其是兩手空空,白手起家的縣令。

見荊信開懷,霍琮心中卻生出淡淡的惆悵,雖然在普陀這三年他大有斬獲,可是這並不能說明荊信所言非是真情,事實上,以霍琮的聰慧,早已發覺了虎賁衛之中有暗中監視自己的人,甚至從姜海濤的眼中也看到了些許的猜疑提防。他早已明白,先生果然是將自己軟禁在了普陀,只不過拘禁自己的是茫茫碧海,而非是刀戈武力罷了。否則雖然定海水營阻住歸路,但是私航貿易越來越盛行的今日,哪裏尋不到機會讓自己返回大雍呢?是否先生知道了一些什麽,霍琮曾經這樣想過,甚至生出自暴自棄之心,若是自己刻意作些什麽,或者先生一紙令諭,就可以取了自己性命,也免得自己心中為難。可是之後不絕於途的書信卻讓他生出愧疚之心。

大概是因為道路阻隔的緣故,有的時候十天半月也收不到一封書信,有的時候卻是一下子受到好幾封,有的信中解釋一些自己回信中提到的疑難,有的信中給自己講解軍政大略,每封信中都蘊含著濃厚的情誼,更令霍琮心中不安愧疚。

先生信中雖然沒有說明為何將自己留在定海,卻讓姜海濤任命自己為普陀縣令,並要求自己踏踏實實作一個地方官吏。雖然管轄的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吳越俘虜,但是政務卻是更加繁重,兢兢業業做了三年縣令,深知為政之難,霍琮心中明白江哲苦心,但是卻還是無論如何也忘卻不了江哲將自己棄在定海的舉動,並派人暗中監視的舉動。目光瞥向荊信,心中暗暗苦笑,雖然荊氏仍然是俘虜身份,但是卻在普陀擔任了許多內政職務,荊氏老家主更是已經隨著南閩越氏的商船去了長安休養,只要南楚平定,這些普陀俘虜回到吳越,必定會先被任用,可謂前途無量,倒是自己,雖然現在掌握著他們的生殺大權,卻不知下場如何。

過了片刻,霍琮終於平靜一下心情,對荊信道:“我奉命去見先生,所以想將這縣令之職交給荊兄接任,不知道荊兄意下如何?”

荊信先是一驚,繼而平靜下來,普陀政務一向由被俘民眾自行管理,只是縣令一職卻由霍琮擔任,並控制著島上唯一的一支武力,用來鎮壓可能的反抗,如今霍琮離去,這個職位自然需要有人接替,自己雖然是楚人,但是這幾年輔佐霍琮,也算是十分得力,再加上姑夫的緣故,就算是自己仍然想要忠於南楚,只怕也沒有人會信了。想了許久,他終於道:“罷了,我又何必自欺欺人,這縣令一職我接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