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沁水初戰(第2/4頁)

這時,那只樓船船頭似乎有些騷動,幾個眼力較好的半大孩童清楚的看見從頂層的船艙緩步走出三個人,其中一人排眾而出,站在船頭,手撫欄杆,向岸邊望來。這人一身素色衣袍,外披青色大氅,遠遠的看不見形貌,只看見那人發色淺灰,應該是不年輕了,除此之外眾人只能看見一雙清潤冰寒的眼睛,雖然隔得很遠,可是那雙眼睛卻幾乎是看透了他們的五臟六腑一般,讓他們心中生出莫名的寒意。而在人群之中,一個相貌樸實的中年農夫卻在看到那只樓船的一瞬間眼中閃過冰冷的光芒,但是他又立刻低下了頭,仍然是那副苦悶煩憂的模樣,還不時摸摸右腿,那上面胡亂包裹著一些布條,應該是一條傷腿,難怪他落在後面。

這時,眾人身後傳來輕悄的馬蹄聲,雖然聲音不大,可是地面的震動仍然讓他們覺察到了危機,幾個農夫拿起鋤頭鐮刀,想要盡可能的保護自己的家人,那些雍軍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殺人的。落入他們視線的是一支不過二三十人的小騎隊,領頭的是一個身穿青黑色軟甲的女將,雖然穿著無法分辨身份的甲胄,可是這女子清艷無雙,長眉入鬢,令人一見便知道這是一個巾幗英傑,她披著一件黑色披風,腰間懸著長劍,背後掛著弩弓。而她身後的隨從也都是身穿軟甲,佩著弩弓,武器卻是這種各樣,幾乎是無一類同。

那支騎隊在接近這支被迫北上的流民隊伍的時候,自然而然散開,隱隱將流民隊伍圍了起來,一個騎兵高聲道:“你們為何還在這裏流連,難道不知軍令森嚴,只需過了明日,若是不能進入冀氏,就是你們的死期到了。”那聲音清越動人,卻也是一個女子。

一個老人踉蹌上前道:“軍爺,我們這裏都是無力快走的老弱婦孺,因此誤了行程,請軍爺寬待一二。”

那個女子轉頭看向那為首的女將,那女將目光一一從眾人身上掠過,目光冰澈刺骨,凡是被她盯住的人都覺得死亡的陰影籠罩過來。那女子的目光落到了那個受傷的中年農夫身上,嘴角露出一絲譏誚,提鞭指道:“你,出來。”

那個中年漢子猶豫了一下,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來,那女子的目光時刻不離地望著他,直到他走到馬前,那女子才冷冷問道:“你是蕭桐麾下的密探吧?”

那農夫神態茫然,似乎不知道那女子再說什麽,只是驚惶辯解道:“小人不是奸細,乃是本分的莊稼人,只因腿摔傷了,才被村人拋下,落到了後面。”

那女子冷冷一笑,道:“我蘇青乃是諜探中的好手,你如何能夠瞞過我的眼睛?”說罷,手中長鞭仿佛毒蛇一般刺向那農夫咽喉。那農夫目光一閃,作出不及反應的樣子,只是慘叫閉眼,那長鞭果然一觸即回。那農夫已經渾身冷汗,嚇得軟倒在地。那女子居高臨下,冷冷看了他半晌,回過頭去高聲道:“前線總哨蘇青求見監軍大人。”聲音清冽,人人都覺得仿佛蘇青就在自己耳邊說話一樣,雖然離河心很遠,可是樓船上面也有些騷動,顯然是聽見了蘇青的聲音。不多時,一艘快船向岸邊駛來,那女將帶馬向岸邊走去,其他的騎士也都策馬離去,卻是沿岸前行,顯然是不準備上船,而那個最先說話的女子卻落到了後面。那中年農夫松了一口氣,正要起身,卻覺得一枚冰冷尖銳的異物刺入了自己的咽喉,在他掙紮著擡頭看去,只見那落在後面的女子目光冷然地看著自己。農夫眼中閃過激烈的怒意和迷惑。

下馬走到岸邊,蘇青目光平靜似水,仿佛不知身後發生了什麽,即使那些流民發出壓抑的驚呼。直到那個青年女子策馬趕到她身邊,她才淡然道:“如月,寧可殺錯,不可放過,你做的很好。”那個女子在馬上行禮道:“多謝小姐稱贊。”然後接過蘇青拋過來的馬韁。

蘇青飛身躍上戰船,對著那名穿著純黑色甲胄的虎賫衛士道:“多謝接應,監軍大人可好?”那名虎賫衛士笑道:“大人慣於坐船,沒有什麽不適,蘇將軍想必帶來了軍報,大人正在等候呢。”

我站在樓船之上,淡淡的望著岸上的流民,雖然春風凜冽,可是卻無法穿透我身披的大氅,雖然只有區區五百步的距離,卻是兩種不同的命運,我是衣錦繡、掌重權的敵國高官,他們是性命賤如草芥的流民。生在亂世,又是從風光秀麗的江南輾轉多年來到冰霜凝聚的塞北,這種情形早已是司空見慣,就是以大雍的興盛,也難以避免這種情況的出現,更何況是連年征戰的北漢呢。只看這些流民大多是老弱病殘,就知道北漢的境況如何。

輕輕嘆了口氣,我將目光轉向前方,我親手制定的計策不能推翻,這些人若是不能逃到冀氏,就只有死路一條,我既然將他們推到死亡的邊緣,又何必用廉價的同情來掩飾自己內心的罪惡感,還是讓心底的憐憫被無情掩蓋吧,只要大雍一統天下,我就可以不用看著這樣的人間悲劇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