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夢裏真真語真幻(第3/13頁)

轉眼之間,已順著斜坡追逐出三裏有余,李秋水又驚又怒,叫道:“小師父,你再不停步,我可要用掌力傷你了。”

童姥知道李秋水數掌拍將出來,虛竹立時命喪掌底,自己仍是落入她手中,說道:“小師父,多謝你救我,咱們鬥不過這賤人,你快將我拋下山谷,她或許不會傷你。”

虛竹道:“這個……萬萬不可。小僧決計不能……”他只說了這兩句話,真氣一泄,李秋水已然追近,突然間背心上一冷,便如一塊極大的寒冰貼肉印了上來,跟著身子飄起,不由自主的往山谷中掉了下去。他知道已為李秋水陰寒的掌力所傷,雙手仍是緊緊抱著童姥,往下直墮,心道:“這一下可就粉身碎骨,摔成一團肉漿了。阿彌陀佛!”

隱隱約約聽得李秋水的聲音從上面傳來:“啊喲,我出手太重,這可便宜……”原來山峰上有一處斷澗,上為積雪覆蓋,李秋水一掌拍出,原想將虛竹震倒,再拿住童姥,慢慢用各種毒辣法子痛加折磨,沒料到一掌震得虛竹踏在斷澗的積雪之上,連著童姥一起掉下。

虛竹只覺身子虛浮,全做不得主,只是筆直的跌落,耳旁風聲呼呼,雖是頃刻間之事,卻似無窮無盡,永遠跌個沒完。眼見鋪滿著白雪的山坡迎面撲來,眼睛一花之際,又見雪地中似有幾個黑點,正在緩緩移動。他來不及細看,已向山坡俯沖而下。

驀地裏聽得有人喝道:“什麽人?”一股力道從橫裏推將過來,撞在虛竹腰間。虛竹身子尚未著地,便已斜飛出去,一瞥間,見出手推他之人卻是慕容復,一喜之下,運勁要將童姥拋出,讓慕容復接住,以便救她一命。

慕容復見二人從山峰上墮下,一時看不清是誰,便使出“鬥轉星移”家傳絕技,將他二人下墮之力轉直為橫,將二人移得橫飛出去。他這門“鬥轉星移”功夫全然不使自力,但虛竹與童姥從高空下墮的力道實在太大,慕容復只覺霎時之間頭暈眼花,幾欲坐倒。

虛竹給這股巨力一逼,手中的童姥竟爾擲不出去,身子飛出十余丈,落了下來,雙足突然踏到一件極柔軟而又極韌的物事,波的一聲,身子復又彈起。虛竹一瞥眼間,只見雪地裏躺著一個矮矮胖胖、肉球一般的人,卻是桑土公。說來也真巧極,虛竹落地時雙足踹在他的大肚上,立時踹得他腹破腸流,死於非命,也幸好他大肚皮的一彈,虛竹的雙腿方得保全,不致斷折。這一彈之下,虛竹又是不由自主的向橫裏飛去,沖向一人,依稀看出是段譽。虛竹大叫:“段相公,快快避開!我沖過來啦!”

段譽眼見虛竹來勢奇急,自己無論如何抱他不住,叫道:“我頂住你!”轉過身來,以背相承,同時展開淩波微步,向前直奔,一刹時間只覺得背上壓得他幾乎氣也透不過來,但每跨一步,背上的力道便消去了一分,一口氣奔出三十余步,虛竹輕輕從他背上滑了下來。

他二人從數百丈高處墮下,恰好慕容復一消,桑土公一彈,最後給段譽負在背上一奔,經過三個轉折,竟半點沒有受傷。虛竹站直身子,說道:“阿彌陀佛!多謝各位相救!”他卻不知桑土公已給他踹死,否則定然負疚極深。忽聽得一聲呼叫,從山坡上傳了過來。童姥斷腿之後,流血雖多,神智未失,驚道:“不好,這賤人追下來了。快走,快走。”虛竹想到李秋水的心狠手辣,不由得打個寒噤,抱了童姥,便向樹林中沖了進去。

李秋水從山坡上奔將下來,雖然腳步迅捷,終究不能與虛竹的直墮而下相比,其實相距尚遠,但虛竹心下害怕,不敢有片刻停留。他奔出數裏,童姥說道:“放我下來,撕衣襟裹好我的腿傷,免得留下血跡,給那賤人追來。你在我‘環跳’與‘期門’兩穴上點上幾指,止血緩流。”虛竹道:“是!”依言而行,一面留神傾聽李秋水的動靜。童姥從懷中取出一枚黃色藥丸服了,道:“這賤人和我仇深似海,無論如何放我不過。我還得有七十九日,方能神功還原,那時便不怕這賤人了。這七十九日,卻躲到哪裏去才好?”

虛竹皺起眉頭,心想:“便要躲半天也難,卻到哪裏躲七十九日去?”童姥自言自語:“倘若躲到你的少林寺中去,倒是個絕妙地方……”虛竹嚇了一跳,全身一震。童姥怒道:“死和尚,你害怕什麽?少林寺離此千裏迢迢,咱們怎能去得?”她側過了頭,說道:“自此而西,再行百余裏便是西夏國了。這賤人與西夏國大有淵源,要是她傳下號令,命西夏國一品堂中的高手一齊出馬搜尋,那就難以逃出她的毒手。小和尚,你說躲到哪裏去才好?”虛竹道:“咱們在深山野嶺的山洞中躲上七八十天,只怕你師妹未必能尋得到。”童姥道:“你知道什麽?這賤人倘若尋我不到,定是到西夏國去呼召群犬,那數百頭鼻子靈敏之極的獵犬一出動,不論咱們躲到哪裏,都會給這些畜生找了出來。”虛竹道:“那麽咱們須得往東南方逃走,離西夏國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