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燭畔鬢雲有舊盟(第3/15頁)

馬夫人星眼流波,嫣然一笑,說道:“我才不是偷新衣新褲呢!我拿起桌上針線籃裏的剪刀,將那件新衣裳剪得粉碎,又把那條褲子剪成了一條條的,永遠縫補不起來。我剪爛了這套新衣新褲之後,心中說不出的歡喜,比我自己有新衣服穿還要痛快。”

段正淳一直臉蘊笑意,聽到這裏,臉上漸漸變色,頗為不快,說道:“小康,別說這些舊事啦,咱們睡罷!”

馬夫人道:“不,難得跟你有幾天相聚,從今而後,只怕咱倆再也不得見面了,我要跟你說多些話。段郎,你可知道我為什麽要跟你說這故事?我要叫你明白我的脾氣,從小就是這樣,要是有一件物事我日思夜想,得不到手,偏偏旁人運氣好得到了,那麽我說什麽也得毀了這件物事。小時候使的是笨法子,年紀慢慢大起來,人也聰明了些,就使些巧妙點的法子啦。”

段正淳搖了搖頭,道:“別說啦。這些煞風景的話,你讓我聽了,叫我沒了興致,待會可別怪我。”

馬夫人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慢慢打開了綁著頭發的白頭繩,長發直垂到腰間,柔絲如漆。她拿起一只黃楊木的梳子,慢慢梳著長發,忽然回頭一笑,臉色嬌媚無限,說道:“段郎,你來抱我!”聲音柔膩之極。

蕭峰雖對這婦人心下厭憎,燭光下見到她的眼波,聽到她“你來抱我”這四個字,也不自禁的怦然心動。

段正淳哈哈一笑,撐著炕邊,要站起來去抱她。卻是酒喝得多了,竟然站不起身,笑道:“也只喝了這六七杯酒兒,竟會醉得這麽厲害。小康,你的花容月貌,令人一見心醉,真抵得上三斤烈酒,嘿嘿。”

蕭峰一聽,吃了一驚:“只喝了六七杯酒,如何會醉?段正淳內力非同泛泛,就算沒半點酒量,也決沒這個道理,這中間大有蹊蹺。”

只聽馬夫人格格嬌笑,膩聲道:“段郎,你過來喲,我沒半點力氣,你……你……你快來抱我。”

秦紅棉和阮星竹臥在窗外,馬夫人這等撒嬌使媚,一句句傳入耳來,均是妒火攻心,幾欲炸裂了胸膛,偏又提不起手來塞住耳朵。

段正淳左手撐在炕邊,用力想站起身來,但身子剛挺直,雙膝酸軟,又即坐倒,笑道:“我也是沒半點力氣,真是奇怪了。我一見到你,便如耗子見了貓,全身都酸軟啦。”

馬夫人輕笑道:“我不依你,只喝了這一點兒,便裝醉哄人。你運運氣,使動內力,不就得了?”

段正淳調運內息,想提一口真氣,豈知丹田中空蕩蕩地,便如無邊無際,什麽都捉摸不著,他連提三口真氣,不料修培了數十年的深厚內力陡然間沒影沒蹤,不知已於何時離身而去。這一來可就慌了,知道事情不妙。但他久歷江湖風險,臉上絲毫不動聲色,笑道:“只剩下一陽指和六脈神劍的內勁,這可醉得我只會殺人,不會抱人了。”

蕭峰心道:“這人雖然貪花好色,卻也不是個胡塗腳色。他已知身陷危境,說什麽‘只會殺人,不會抱人’。其實他一陽指是會的,六脈神劍可就不會,顯是在虛聲恫嚇。他若沒了內力,一陽指也使不出來。”

馬夫人軟洋洋的道:“啊喲,我頭暈得緊,段郎,莫非……莫非這酒中,給你作了手腳麽?”段正淳本來疑心她在酒中下藥,聽她這麽說,對她的疑心登時消了,招了招手,說道:“小康,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馬夫人似要舉步走到他身邊,但卻站不起來,伏在桌上,臉泛桃紅,只是喘氣,媚聲道:“段郎,我一步也動不了啦,你怕我不肯跟你好,在酒裏下了春藥,是不是?你這小不正經的。”

段正淳搖了搖頭,打個手勢,用手指蘸了些酒,在桌上寫道:“已中敵人毒計,力圖鎮靜。”說道:“現下我內力提上來啦,這幾杯毒酒,卻也迷不住我。”馬夫人在桌上寫道:“是真是假?”段正淳寫道:“不可示弱。”大聲道:“小康,你有什麽對頭,卻使這毒計來害我?”

蕭峰在窗外見到他寫“不可示弱”四字,暗叫不妙,心道:“饒你段正淳精明厲害,到頭來還是栽在女人手裏。這毒藥明明是馬夫人下的,她聽你說‘只會殺人,不會抱人’,忌憚你武功了得,這才假裝自己也中了毒,探問你的虛實,如何這麽容易上了當?”

馬夫人臉現憂色,又在桌上寫道:“內力全失是真是假?”口中卻道:“段郎,若有什麽下三濫的奸賊想來打咱們主意,那是再好也沒有了。閑著無聊,正好拿他來消遣。你只管坐著別理會,瞧他可有膽子動手。”

段正淳寫道:“只盼藥性早過,敵人緩來。”說道:“是啊,有人肯來給咱們作耍,正是求之不得。小康,你要不要瞧瞧我淩空點穴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