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從此醉(第2/15頁)

阿朱道:“公子說道,這‘打狗棒法’的心法既是人創的,他為什麽就想不出?有了棒法,自己再想了心法加上去,那也不難。”

段譽心想:“慕容公子這話倒也有理,想來他人既聰明,又是十分有志氣。”

卻聽那女子又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就算能創得出,只怕也不是十年、八年的事,旦夕之間,又怎辦得了?你們看到公子練棒法了麽?是不是有什麽為難窒滯之處?”阿朱道:“公子這路棒法使得很快,從頭至尾便如行雲流水一般……”那女子“啊”的一聲輕呼,道:“不好!他……他當真使得很快?”阿朱道:“是啊,有什麽不對麽?”那女子道:“自然不對。打狗棒法的心法我雖然不知,但從棒法中看來,有幾路定是越慢越好,有幾路卻要忽快忽慢,快中有慢,慢中有快,那是確然無疑的,他……他一味搶快,跟丐幫中高手動上了手,只怕……只怕……你們……可有法子能帶個信去給公子麽?”

阿朱“嗯”了一聲,道:“公子落腳在哪裏,我們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這時候是不是已跟丐幫中的長老們會過面?公子臨走時說道,丐幫冤枉他害死了他們的馬副幫主,他到洛陽去,為的是分說這回事,倒也不是要跟丐幫中人動手,否則他和鄧大哥兩個,終究是好漢敵不過人多。就只怕說不明白,雙方言語失和……”

阿碧問道:“姑娘,這打狗棒法使得快了,當真很不妥麽?”那女子道:“自然不妥,還有什麽可說的?他……臨去之時,為什麽不來見我一趟?”說著輕輕頓足,顯得又煩躁,又關切,語音卻仍是嬌柔動聽。

段譽聽得大為奇怪,心想:“我在大理聽人說到‘姑蘇慕容’,無不既敬且畏。但聽這位姑娘說來,似乎慕容公子的武藝,尚須由她指點指點。難道這樣一個年輕女子,竟有這麽大的本領麽?”一時想得出神,腦袋突然在一根樹枝上一撞,禁不住“啊”的一聲,急忙掩口,已是不及。

那女子問道:“是誰?”

段譽知道掩不住,便即咳嗽一聲,在樹叢後說道:“在下段譽,觀賞貴莊玉茗,擅闖至此,伏乞恕罪。”

那女子低聲道:“阿朱,是你們同來的那位相公麽?”阿朱忙道:“是的。姑娘莫去理他,我們這就去了。”那女子道:“慢著,我要寫封書信,跟他說明白,要是不得已跟丐幫中人動手,千萬別使打狗棒法,只用原來的武功便是。不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那也沒法子了。你們拿去設法交給他。”阿朱猶豫道:“這個……舅太太曾經說過……”

那女子道:“怎麽?你們只聽夫人的話,不聽我的話麽?”言語中似乎微含怒氣。阿朱忙道:“姑娘只要不讓舅太太得知,婢子自然遵命。何況這於公子有益。”那女子道:“你們隨我到書房中去取信罷。”阿朱仍是遲疑,勉勉強強的應了聲:“是!”

段譽自從聽了那女子的一聲嘆息之後,此後越聽越是著迷,聽得她便要離去,這一去之後,只怕從此不能再見,那實是畢生的憾事,拚著受人責怪冒昧,務當見她一面,當下鼓起勇氣說道:“阿碧姊姊,你在這裏陪我,成不成?”說著從樹叢後跨步出來。

那女子聽得他走了出來,驚噫一聲,背轉了身子。

段譽一轉過樹叢,只見一個身穿藕色紗衫的女郎,臉朝著花樹,身形苗條,長發披向背心,用一根銀色絲帶輕輕挽住。段譽望著她的背影,只覺這女郎身旁似有煙霞輕籠,當真非塵世中人,便深深一揖,說道:“在下段譽,拜見姑娘。”

那女子左足在地下一頓,嗔道:“阿朱、阿碧,都是你們鬧的,我不見外間不相幹的男人。”說著便向前行,幾個轉折,身形便在山茶花叢中冉冉隱沒。

阿碧微微一笑,向段譽道:“段公子,這位姑娘脾氣真大,咱們快些走罷。”阿朱也輕笑道:“多虧段公子來解圍,否則王姑娘非要我們傳遞信柬不可,我姊妹這兩條小命,就可有點兒危險了。”

段譽莽莽撞撞的闖將出來,被那女子說了幾句,心下老大沒趣,只道阿朱和阿碧定要埋怨,不料她二人反有感激之意,倒非始料所及,只是見那女子人雖遠去,似乎倩影猶在眼前,心下一陣惆悵,呆呆的瞧著她背影隱沒處的花叢。

阿碧輕輕扯扯他的袖子,段譽兀自不覺。阿朱笑道:“段公子,咱們走罷!”段譽全身跳了起來,一定神,才道:“是,是。咱們真要走了罷?”見阿朱、阿碧當先而行,只得跟在後面,一步一回頭,戀戀不舍。

三人相偕回入小船。阿朱和阿碧提槳劃了出去。段譽凝望岸上的茶花,心道:“我段譽若是無福,怎地讓我聽到這位姑娘的幾聲嘆息、幾句言語?又讓我見到了她神仙般的體態?若說有福,怎麽連她的一面也見不到?”眼見山茶花叢漸遠,心下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