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馬疾香幽(第4/13頁)

段譽心下一陣難過,說道:“你的朋友鐘姑娘在無量山中給神農幫扣住了,她媽媽給了我這只盒子,要我送去給我爹爹,請他設法救人。倘若……倘若……姑娘能夠脫身,最好能替在下辦了此事,我感激不盡。”說著走上幾步,將那只金鈿小盒遞了過去,走到離她背後約莫兩尺之處,忽然聞到一陣香氣,似蘭非蘭,似麝非麝,氣息雖不甚濃,但幽幽沉沉,甜甜膩膩,聞著不由心中一蕩。

黑衣女郎仍不回頭,問道:“鐘靈生得很美啊,是你的意中人麽?”段譽道:“不是,不是。鐘姑娘年紀甚小,天真爛漫,我哪有……哪有此意?”黑衣女郎左臂伸後,將金鈿盒子取了去,段譽見她手上戴了一只薄薄的絲質黑色手套,不露出半點肌膚,說道:“我爹爹住在大理城中,你只須……”

黑衣女郎道:“慢慢再說不遲。”將鈿盒放入懷中,說道:“姓祝的老頭兒,你給我滾出去!”一個須發蒼然的老者顫聲道:“你說甚麽?”黑衣女郎道:“你快滾出廳去,我今天不想殺你。”那老者手中長劍一挺,喝道:“你胡說甚麽?”聲音發抖,也不知是出於憤怒,還是害怕。

黑衣女郎道:“你又不是姓王的惡婆娘手下,只不過給這兩個老太婆拉了來瞎湊熱鬧。一路之上,你對我還算客氣,那些家夥老是想揭我面幕,你倒不斷勸阻。哼,還算不該死,這就滾出去罷!”那老者臉如土色,手中長劍的劍尖慢慢垂了下來。

段譽勸道:“姑娘,你叫他出去,也就是了,不該用這個‘滾’字。你說話這麽不客氣,祝老爺子豈不是要生氣?”

那知這姓祝老者臉色一陣猶豫、一陣恐懼,突然間當啷一聲響,長劍落地,雙手掩面,當真奔了出去。他剛伸手去推廳門,平婆婆右手一揮,一柄短刀疾飛出去,正中他後心。那老者一交摔倒,在地下爬了丈許,這才死去。

段譽怒道:“喂,胖婆婆,這位老爺子是你們自己人啊,你怎地忽下毒手?”

平婆婆右手從腰間另拔一柄短刀,雙手仍是各持一刀,全神貫注的凝視黑衣女郎,對段譽的說話宛似聽而不聞。廳上余人都走上幾步,作勢要撲上攻擊,眼見只須有人一聲令下,十余件兵刃便齊向黑衣女郎身上砍落。

段譽見此情勢,不由得義憤填膺,大喝:“你們這許多人,圍攻一個赤手空拳的孤身弱女,那還有王法天理麽?”搶上數步,擋在黑衣女郎身後,喝道:“你們膽敢動手?”他雖不會半點武功,但正氣凜然,自有一股威風。

瑞婆婆見他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心下倒不禁嘀咕,料想這少年若不是身懷絕技,故意裝模作樣,便是背後有極大的靠山。她奉命率眾自江南來到大理追擒這黑衣女郎,在此異鄉客地,實不願多生枝節,說道:“閣下定是要招攬這事了?”語氣竟然客氣了些。段譽道:“不錯,我不許你們以眾淩寡,恃強欺弱。”瑞婆婆道:“閣下屬何門派?跟這小賤人是親是故?受了何人指使,前來橫加插手?”

段譽搖頭道:“我跟這位姑娘非親非故,只是世上之事,總擡不過一個‘理’字,我勸各位得罷手時且罷手,這許多人一起來欺侮一個孤身少女,未免太不光彩。”低聲道:“姑娘快逃,我設法穩住他們。”

黑衣女郎也低聲道:“你為我送了性命,不後悔麽?”段譽道:“死而無悔。”黑衣女郎又問:“你不怕死麽?”段譽嘆了口氣,道:“我自然怕死,可是……可是……”

黑衣女郎突然大聲道:“你手無縛雞之力,逞甚麽英雄好漢?”右手突然一揮,兩根彩帶飛出,將段譽雙手雙腳分別縛住了。瑞婆婆、平婆婆等人見她突然襲擊段譽,都是大出意料之外,群相驚愕之際,黑衣女郎左手連揚。段譽耳中只聽得咕咚、砰蓬之聲連響,左右都有人摔倒,眼前刀劍光芒飛舞閃爍,驀地裏大廳上燭光齊熄,眼前陡黑,自己如同騰雲駕霧一般已被提在空中。

這幾下變故實在來得太快,他霎時間不知身在何處,但聽得四下裏吆喝紛作:“莫讓賤人逃了!”“留神她毒箭!”“放飛刀!放飛刀!”跟著玎珰嗆啷一陣亂響,他身子又是一揚,馬蹄聲響,已是身在馬背,只是手腳都被縛住了,動彈不得。

只覺自己後頸靠在一人身上,鼻中聞到陣陣幽香,正是那黑衣女郎身上的香氣。蹄聲得得,既輕且穩,敵人的追逐喊殺聲已在身後漸漸遠去。黑玫瑰全身黑毛,那女郎全身黑衣,黑夜中一團漆黑,睜眼甚麽都瞧不見,惟有一股芬馥之氣繚繞鼻際,更增幾分詭秘。

黑玫瑰奔了一陣,敵人喧叫聲已絲毫不聞。段譽道:“姑娘,沒料到你這麽好本事,請放我起來罷。”黑衣女郎哼了一聲,並不理睬。段譽手腳給帶子緊緊縛住了,黑玫瑰每跨一步,帶子束縛處便收緊一下,手腳越來越痛,加之腳高頭低,斜懸馬背,頭腦中一陣陣的暈眩,當真說不出的難受,又道:“姑娘,快放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