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神馬非馬

塞北的春季來得遲,直到四五月間,結冰的河流池塘才開始溶化。白雪覆蓋下的枯黃草地終於露出了面孔,嫩綠的春草掙紮著鉆出大地,在溫煦的陽光下舒展莖芽,處處透出生機。

這幾個月間,淩昊天和趙觀已成為塞外數一數二的馴馬師。不管多麽烈性暴躁的馬匹,到他兩人胯下就都乖乖地,半點不敢發飆。當年二人在呂梁山重遇之後,一拍即合,並轡出塞,將江湖中的煩惱塵事都拋在身後,成了塞北大漠上一對矯健過人的馴馬漢子。二人有時依著大馬場而居,有時其他馬場慕名來請二人,二人便橫跨草原前去馴馬,四處借居,換取酬金,日子倒也過得悠遊自在。

淩昊天始終難以忘卻心底的悲痛憂愁,郁郁寡歡。趙觀知道他心情暗悶,總拉著他到處遊玩,喝酒談心,逗他發笑,幾個月下來,淩昊天才漸漸將傷心煩惱事置諸腦後,拾起昔日的爽朗開懷。

至於趙觀,他好似對甚麽事情都不大著緊,總是一副漠不在乎的模樣,只有在追求姑娘時會下十二分的心力。但也沒有幾個姑娘能讓他認真;他原本瀟灑俊美,油嘴滑舌,二人在大漠上遇到的姑娘十個中有八個第一眼看到他就對他傾心,也不用他去勾搭攀談,自己就蜂擁著來找他了,直讓他應接不暇,不知蕩漾了多少顆芳心,打翻了多少罐醋壇子,招惹了多少蒙古小夥子的咒罵嫉恨。他在中原時身為百花門主、青幫壇主,雖風流好色而不得不自我節制;此刻來到一片新的天地,他得以肆無忌憚,為所欲為,盡興風流,可說是遂了生平宿願。

平靜的生活就這麽一日日地過去,中原武林人士雖也曾來到塞外搜索,但如何也沒想到淩趙二人竟會在大漠上另辟天地,馴起馬來。半年多來雖有不少武林人士經過他們借住的馬場,但淩昊天甚少露面,趙觀又留起胡子,略一喬妝改扮,說起一口半生不熟的蒙古話,人人都只道他是個久居塞外的漢人,更未留心。

春去夏來,一個仲夏日的午後,淩昊天正在河套以北的一個馬場中跑馬,忽見趙觀興沖沖地奔來,口中大叫:“小三兒,小三兒,快來看,外邊來了匹神馬!”

淩昊天心中好奇,便跟著趙觀上馬馳去,來到馬場之外十多裏處的草原上,卻見百來名蒙古男女圍觀之中,一匹全身雪白的馬放蹄奔馳,鋒棱骨瘦,馬鬃飆揚,四蹄翻飛,好似更沾不著地一般,實乃神物。

淩昊天問道:“這馬是哪裏來的?”趙觀道:“是隔壁馬場的人發現的。這馬性子極野,已經傷了五個馬師了。”

淩昊天見那馬神駿非凡,不由得手癢,說道:“待我去馴伏牠。”趙觀道:“小心!我替你打外圍。”

淩昊天點了點頭,便翻身下馬,大步向圈中走去。趙觀縱馬跟在後面,手中持著長鞭,遠遠繞著白馬奔馳,若見淩昊天陷入危險,便能出手相助。

旁觀眾蒙古人見淩昊天和趙觀要出手馴馬,一齊高聲喝采,拍手大呼,幾個蒙古姑娘看到趙觀,都紅著臉格格地笑了起來。

淩昊天盯上白馬奔馳的腳步,施展輕功直追上去,幾個起落,已來到白馬身旁,縱身一躍,坐上了馬背。不料那馬極為聰明,不等他坐穩,已然一扭脖子,向旁奔開。淩昊天跌下馬來,重又追上,直到第三次才穩穩坐上馬背,伸手抱住了馬脖子,旁觀眾人見他成功上馬,都大聲歡呼。

淩昊天卻知這馬不但性烈,更是極為聰明的神物,坐上去還只是第一步,離馴伏牠還差著老遠。果然那馬奔騰縱躍,時而人立,時而劇烈蹦跳,使勁氣力想將背上的人甩將下來。淩昊天夾緊馬肚子,雙手緊緊抓著馬頸上的鬃毛,硬攀著不被牠甩下。眾人看得驚險萬分,大呼小叫,趙觀也看得提心吊膽,叫道:“小三,這是匹瘋馬,你小心了!”

淩昊天叫道:“我理會得。”雙臂使勁勒住白馬的脖子,白馬吃痛,更加瘋了似的狂奔亂跳,每一跳都離地一丈有余,旁觀眾蒙古人很多都是養了一輩子馬的漢子,卻也從未見過這般暴烈激狂的馬,只看得兩眼發直,嘖嘖稱奇。

淩昊天被那馬顛簸甩動一陣,也不禁感到頭暈眼花,心想:“這麽暴躁烈性的馬,可真讓人吃不消。嘿,這馬不是跟我一樣麽?狂妄任性,任誰都吃不消。”又想:“再狂暴的馬也有被馴服的時候,我又何必心急?”當下耐心騎在馬上,以不變應萬變,像是爬藤一般牢牢攀附在馬背之上。白馬又狂奔跳躍了許久,才終於緩了下來,但好似不甘心就此屈服,仍不時顛上一兩下,但牠體力已然衰歇,再也無法將淩昊天甩下背去了。

淩昊天伸手輕拍馬頸,說道:“乖馬兒,任性夠啦,該休息一下了!”那馬嘶鳴一聲,低下頭去,這才真正馴服了。趙觀縱馬靠近,扔過韁繩馬套,淩昊天接住了,套在馬嘴上,一夾馬肚,緩緩向人群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