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青竹姑娘

卻說那時趙觀送了含兒回家,離開周家大宅,想起自己這一路北上玩得十分開心,並順利護送含兒回到幾千裏外的京城家中,心中甚覺輕松得意,吹起口哨。走不多遠,忽見兩人迎面走來,一邊一個,陡然伸手將他挾持住。趙觀一怔,想躲避已然不及,卻見那兩人好面熟,卻是曾在蘇州打過交道的尤駿和吳剛兩個侍衛。

兩人將他架到小胡同冷僻處,往地上一摜,惡狠狠地瞪著他,尤駿冷笑道:“渾小子,你好啊!”吳剛按捺不住心中怒氣,伸腿便往他身上踹去,口裏罵道:“小雜種,小渾蛋,你跟我們有何冤仇,為何要阻了我們這筆財路?”

趙觀吃痛,跌倒在角落,他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唯一相識的田忠遠在運河口的船上,此刻落入這兩個對頭手中,眼看一頓好打是逃不掉了,這兩人惱怒之下,便打死了自己也不奇。他抱著頭縮在墻腳,心中念頭急轉,一時卻想不出脫身的法子,身上又被踢了好幾腳,疼痛難忍。

便在此時,兩人的拳腳卻忽然停下了,但聽尤駿喝道:“甚麽人?”趙觀甚奇,擡頭望去,卻見一個白發老婦站在胡同口,冷然望著尤駿和吳剛二人。

吳剛回頭瞪視那老婦,伸手去推她,喝道:“看甚麽?還不快滾一邊去!”不料他的手更未能碰到老婦,便忽然大吼一聲,好似被熱油炙傷了一般,接著翻身滾倒在地,全身發抖,口吐白沫。尤駿一呆,拔出刀來,喝道:“何方好友?報上名來!”老婦冷笑道:“誰是你好友?”左手一揮,尤駿忽然如一根木頭般直挺挺地仰天摔倒在地,似乎全身僵硬,動彈不得。

趙觀驚奇已極,忙爬起身,定睛看去,卻見那老婦眼中閃爍著狡獪的光芒,向自己眨了眨眼睛。趙觀登時想起一人,揉揉眼睛,只覺難以相信。

卻聽那老婦粗聲罵道:“下三濫的狗侍衛,今日要叫你吃點苦頭!”從懷中取出一支碧綠的竹管,約有一尺長短,她將竹管的一頭指向地上的尤駿,尤駿忽然尖聲慘叫起來,淒厲已極,直如鬼哭神號。老婦伸腳踩上他的咽喉,尤駿便再叫不出聲來,只喉頭發出咿呀之聲。老婦收回腳,手中竹管隨意揮動,尤駿如同被一束無形的絲線纏住一般,如何滾動掙紮,都逃不過那竹管的掌握。她又如法炮制吳剛,吳剛痛得臉色發青,狀極痛苦。

老婦森然道:“你兩個抓了小女娃去賣,不是好人,但罪不至死。我折磨你們兩下便夠,自有人來收拾你。”說著撤回竹管。尤駿和吳剛如釋重負,全身如癱瘓了一般,只能躺在地上喘息。老婦擡頭對趙觀道:“小孩兒,走罷!”

趙觀只看得目瞪口呆,忙跟了上去。老婦領著他左曲右拐,來到另一條僻靜的胡同裏,卻見老婦伸手擦去臉上裝扮,露出一張粉雕玉琢的秀面,鳳眼含笑,美艷已極。趙觀又驚又喜,叫道:“竹姊,真的是你!”那女子果然便是情風館三大頭牌之一的青竹姑娘。

趙觀沖上前抱住了她,笑道:“好姊姊,你怎會來到這裏?你是來找我的麽?”青竹伸手在他額頭打個爆栗,笑道:“你偷偷離開蘇州,一去不回,若沒人出來追你,你娘可不是要急死了麽?”趙觀吐吐舌頭,說道:“娘一定惱我得很,好姊姊,你快幫我在娘面前說說好話,要她打我打輕一些。”

青竹笑道:“說甚麽好話都沒用的。娘娘賞罰分明,你這次擅自離家出走,數月不歸,一頓好打是逃不過的了。”趙觀不禁唉聲嘆氣。青竹又道:“話說回來,你這番千裏護送周小姑娘回家,途中的所作所為,娘娘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也終於下定了決心。”趙觀問道:“下定決心甚麽?”青竹正色道:“下定決心收你為徒。”

趙觀一呆,說道:“收我為徒?媽要我做姑娘接客麽?”他想起娘常對他說:“渾小子,算你走運,生成個男兒。若是個女兒,又長得這般標致,我非將你教成情風館的當家花娘不可。”當時妓女生了女兒,絕大多數都隨母親投入娼門,有的從小在母親提攜教導下,能歌善舞,加上在院子裏耳濡目染,熟悉待客承歡的種種訣竅,年紀很小就可以出道,比買來的姑娘更加容易走紅。又想起母親也常若有憾焉,向他道:“你要是個姑娘就好了!以後可以繼承老娘的家業。”有時橫眉怒目地向他道:“你別以為生了一張俊臉蛋,以後可以去做人家兔兒。我告訴你,姑娘身入風塵還可以,男兒須有志氣,你若為貪錢、貪好日子下海去,老娘第一個不放過你!”

正自胡思亂想,卻聽青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啐道:“胡說八道,甚麽要你做姑娘接客?你這話被娘娘聽到,她非多打你五十板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