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青翼出沒一笑飏(第3/10頁)

張無忌道:“珠兒,珠兒,珍珠寶貝兒。”那村女道:“呸!不是珍珠的珠,是毒蜘蛛的蛛。”張無忌一怔,心想:“哪有用這個‘蛛’字來作名字的?”

蛛兒道:“我就是這個名字。你若害怕,便不用叫了。”張無忌道:“是你爸爸給你取的麽?”蛛兒道:“哼,若是爸爸取的,你想我還肯要麽?是媽取的。她教我練‘千蛛萬毒手’,說就用這個名字。”張無忌聽到“千蛛萬毒手”五字,不由得心中一寒。

蛛兒道:“我從小練起,還差著好多呢。等得我練成了,也不用怕滅絕這老賊尼啦。你要不要瞧瞧?”說著便從懷中取出一個黃澄澄的金盒來,打開盒蓋,盒中兩只拇指大小的蜘蛛蠕蠕而動。蜘蛛背上花紋斑斕,鮮明奪目。張無忌一看之下,驀地想起王難姑的《毒經》中言道:“蜘蛛身有彩斑,乃劇毒之物,蜇人後極難解救。”不由得心下驚懼。

蛛兒見他臉色鄭重,笑道:“你倒知道我這寶貝蛛兒的好處。你等一等。”說著飛身上了一棵大樹,眺望周遭地勢,躍回地上,道:“咱們且走一程,慢慢再說蜘蛛的事。”拉著雪橇,又奔出七八裏地,來到一處山谷邊上,將張無忌扶下雪橇,然後搬了幾塊石頭,放在橇中,拉著急奔,沖向山谷。她奔到山崖邊上,猛地收步,那雪橇卻帶著石塊,轟隆隆的滾下深谷,聲音良久不絕。張無忌回望來路,只見雪地之中,柴橇所留下的兩行軌跡遠遠的蜿蜒而來,至谷方絕,心想:“這姑娘心思細密。滅絕師太若是順著軌跡找來,只道我們已摔入雪谷之中,跌得屍骨無存了。”

蛛兒蹲下身來,道:“你伏在我背上!”張無忌道:“你負著我走嗎?那太累了。”蛛兒白了他一眼,道:“我累不累,自己不知道麽?”張無忌不敢多說,便伏在她背上,輕輕摟住她頭頸。蛛兒笑道:“你怕握死我麽?輕手輕腳的,教人頭頸裏癢得要命。”張無忌見她對自己一無猜嫌,心下甚喜,手上便摟得緊了些。蛛兒突然躍起,帶著他飛身上樹。

這一排樹木一直向西延伸,蛛兒從一株大樹躍上另一株大樹,她身材纖小,張無忌卻甚高大,但她步法輕捷,竟也不見累贅,過了七八十棵樹,躍到一座山壁之旁,便跳下地來,輕輕將他放在地上,笑道:“咱們在這兒搭個牛棚,倒是不錯。”張無忌奇道:“牛棚?搭牛棚幹甚麽?”蛛兒笑道:“給大牯牛住啊,你不是叫阿牛麽?”張無忌道:“那不用了,再過得四五天,我斷骨的接續處便硬朗啦,其實這時勉強要走,也對付得了。”

蛛兒道:“哼!勉強走,已經是個醜八怪,牛腿再跛了,很好看麽?”說著便折下一條樹枝,掃去山石旁的積雪。

張無忌聽著“牛腿再跛了,很好看麽?”這句話,驀地裏體會到她言語中的關切之意,不由得心中一動。只聽她輕輕哼著小曲,攀折樹枝,在兩塊大石之間搭了個上蓋,便成了一間足可容身的小屋,茅頂石墻,倒也好看。蛛兒搭好小屋,又抱起地下一大塊一大塊雪團,堆在小屋頂上,忙了半天,直至外邊瞧不出半點痕跡,方始罷手。

她取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珠,道:“你等在這裏,我去找些吃的來。”張無忌道:“我也不怎麽餓,你太累啦,歇一會兒再去罷。”蛛兒道:“你要待我好,要真的待我好,嘴裏說得甜甜的,又有甚麽用?”說著快步鉆入樹林。

張無忌在山石之上,想起蛛兒語音嬌柔,舉止輕盈,無一不是個絕色美女的風範,可就是一張臉蛋兒卻生得這麽醜陋,又想起母親臨終時說過的話來:“越是美麗的女子,越會騙人,你越是要小心提防。”蛛兒相貌不美,待自己又是極好,有心和她終身相守,可是她心中另有情郎,全沒有把自己放在意下。

他胡思亂想,心念如潮,不久蛛兒已提了兩只雪雞回來,生火烤了,味美絕倫。張無忌將一只雪雞吃得幹幹凈凈,猶未饜足。蛛兒抿著嘴笑了,將預先留下的兩條雞腿又擲了給他。那是她在自己那只雪雞上省下來的,原是雞上的精華。張無忌欲待推辭,蛛兒怒道:“你想吃便吃,誰對我假心假意,言不由衷,我用刀子在他身上刺三個透明窟窿。”張無忌不敢多說,便把兩條雞腿吃了。他滿嘴油膩,從地下抓起一塊雪來擦了擦臉,伸衣袖抹去。

蛛兒回過頭來,看到他用雪塊擦幹凈了的臉,不禁怔住了,呆呆的望著他。張無忌被他瞧得不好意思,問道:“怎麽啦?”蛛兒道:“你幾歲啦?”張無忌道:“二十一歲。”蛛兒道:“嗯,原來你只比我大三歲。為甚麽留了這麽長的胡子?”張無忌笑道:“我一直獨個兒在深山荒谷中住,從不見人,就沒有想到要剃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