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仁者 第三章 奇襲(第4/9頁)

順著這個勢道,他把右手上的鐮刀壓低著橫斬出去。這刀招就是他學習的第二個地堂門實戰動作,再加上他自小在田裏揮刀收割所練習出來的勁道和身體協調。

那地堂門武者當年還沒來得及教會沈小五任何完整的招式,就因為王大人調動軍隊而分別了。將這低身前竄再配合揮鐮刀橫割的招法,是沈小五自己想出來的,並在戰場上驗證。

沈小五這揮刀的角度,比敵人的腰還要低。在這種二人交擊的短促時刻裏,對方的視線根本就捕捉不來。

鐮刀的彎刃割進對方右膝蓋以上的筋肉。由於沈小五準確地避開了膝蓋骨頭,那刀刃沒有遭受硬擊的阻力,只將對方大腿筋割斷,刀身馬上脫離出來,沈小五乘著低竄之勢向前翻滾,避開了敵人的報復。

沈小五滾了一圈跪定後回頭,看見那敵人一條腿失卻了力量、慘叫墮地的情景。

但是他的慘叫聲並不響亮,因為都被四周無數的驚呼、痛楚哀號與殺氣喊聲蓋過了。

這片南昌城郊的石碑場,已然化為激戰之地。

沈小五等四百勇士跟隨著荊裂的帶引,就在天將亮的黎明時刻,循著一條山間狹道接近,從敵人預想不到的西北方位,殺進了南昌守軍千人伏兵在石廠的營地。

守軍自己當然也知道這條間道的存在,於道中設下警戒的哨兵。但是在荊裂、燕橫與虎玲蘭前導開路下,這些哨戒一一無聲無息地消失,沒有任何一人能向本營示警。

在這最黑暗、守備方也最渴睡的時刻,荊裂的部隊借助四周石材堆的掩護欺近。他們在敵人眼中,就好像在營地裏平空出現的幽靈。

這四百個殺氣充盈的戰士,的確就像從地獄爬上來。

寧王在南昌府周邊廣布耳目,故此很清楚王守仁大軍的所在。根據情報對方最少還有兩天才可能抵達南昌城,伏兵因此正養精蓄銳,以逸待勞,準備給王守仁的攻城軍一個攔腰截擊。

可是他們遺漏了另一個更重大的情報:王陽明打仗的方式,總是超出你的預想。

荊裂來襲時,伏兵大半還在營帳中睡覺,當驚覺出現了敵人才匆匆拿起兵器沖出帳篷,各營士兵只是本能地聚集在一起,陣形甚亂。

至於正在輪班守備營地的寧王兵,人數其實與荊裂那方相若,然而他們突然遇襲,心裏早就慌了一半,有些只懂往反方向走避,余下較勇健的寧王士兵,嘗試組織弓陣去抵抗沖殺而來的敵人,但反應太慢,未及成陣射擊,荊裂已當先帶著四百人殺進來,馬上演變成格鬥肉搏!

沈小五砍倒那敵人之後,馬上站了起來。他先前被對方用盾牌打落的長槍就在腳邊,但他想了想,決定不如就將敵兵掉下的這副木盾撿起來,穿上左臂提著,右手拿著鐮刀,跟隨同袍再向前殺去!

他與十幾個戰士,自行結合成一個小隊陣,互相配合和掩護。沈小五用木盾抵去敵人的兵刃,讓同袍可乘隙以矛槍刺殺對方,即使對方躲過,他的鐮刀又緊接從下路偷襲。另外也有幾個拿砍刀與斧頭的同伴,保護長矛手的側翼與沈小五的背項。他們這組織打法屢屢得手,未折損半個同伴,已然把對方七、八人殺傷。

就在此時,有一個身影在他們跟前十多步外的戰場上橫過。所有人都不禁向那身影看去。

本來在這紛亂又充滿危險的戰陣中,沒有一個人會特別引起注目。但這個不同。他在戰場上走過那姿態,有如處於另一個世界。

假如勉強要形容的話,那就像所有人都在深水中勉力浮沉,唯獨他一個所經之處,水都分開去,能夠自如行走。

他們看著那個比沈小五年長不了多少的劍士,迅速地在戰場穿越而過,長短雙劍所及之處,沒有任何人或物能夠攔阻,一一崩解。

燕橫揮舞刺殺的動作,在眾戰士眼中就如水流入隙般自然,一一攻入敵兵無法自救的方位,連環而迅速殺敗八、九個人,就好像所有劍招都已預先想定,所有敵人的動作反應都經過排演一樣。

——這當然不是事實,而是燕橫高超劍技與實戰經驗的完全體現。

燕橫無須使出「雌雄龍虎劍法」的高妙劍招——對付這些士兵根本就用不上。甚至可以說他沒有運用任何既定的劍法,而只是隨著戰鬥的流向移步、攻擊、閃避。一切歸於最單純的角度、方位、時機。最純粹樸實的劍。但也是最上乘的劍。

此時有人擋在燕橫跟前,他並非尋常士兵,是一名投靠在寧王府的袁州飛雲派武者。飛雲派擅長於劍,但這個弟子身材胖壯,天生力雄,擅用一雙鐵杖,此時正要以本派獨有盤身發勁之法,將沉重的三尺長鐵杖朝燕橫頭上劈過去!

可是就在他開始發勁之時,燕橫即已敏銳地察覺出,此人武力不同尋常兵卒。燕橫的身體自動起了反應,原來輕快揮劍疾走的他,刹那身體如鐵沉實,稍一坐馬,心中閃現「虎相」的想像,以近似「虎雷落」的發勁方式,全身向那敵人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