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風卷山河 第六章 追殺(第3/4頁)

——也就是說,王守仁剛才就從巫紀洪所經的河道溜走了

巫紀洪心裏仔細盤算:他帶著二百余騎士在江岸奔行,江中所有船上的人都看得見,假如當中有王守仁,就馬上知道自己已然突破了捜索網。這時王守仁有兩個選擇繼續藏身混在江船之間向南逃逸,或是在任何一處登岸,改走陸路。

兩個都有可能。也就是說巫紀洪不可放棄水、陸任何一路。

巫紀洪果斷做了決策,下令一名「玄林隊」的統領帶一百人往前面與韓山虎會合。

「傳令給韓山虎。」巫紀洪一字一句說,眼睛直盯著那統領,確保他記得清清楚楚:「著他分一支兵,在對岸向南捜索,看看有沒有對方登岸逃走的蹤跡,他與你們則馬上征集附近的快船,往水路向南追趕,尋找敵人所藏身的小船,我在這邊河岸搜尋陸路的敵蹤。叫他絕對不可放松!」

那統領誠惶誠恐地領命,也就帶著巫紀洪撥給他的百騎往前而去。

巫紀洪仰頭看看天色。大概還有兩個時辰不夠就要轉暗。天一黑起來,王守仁逃遁的機會就更增。

——來得及的。風向雖已轉變,乘船南行仍未能太快,即使偷偷上岸走陸路,倉率間對方不可能立時找到馬匹,徒步腳程有限,跑步不過我們的馬匹。

在今天,我就要將廬陵的帳一次過清算。

◇◇◇◇

孟七河那一身衣袍都沾滿了泥汙,被尖石與樹枝勾得到處破爛,要不是手裏還提著那柄八卦門大刀,看起來就像個旅途遇險的秀才書生。

他與兩個手下民兵,不斷往野林的深處走著。三人都被汗水濕透了全身,卻只是咬著牙默默地全速走著。雙腿和肺腑在向他們發出抗議。他們早就習慣了無視這種苦楚。

三人都是曾在橫水和桶岡攀山涉水奇襲賊寨的功臣,那時走過的險道比這裏崎嶇十倍不止。此刻他們反而嫌這樹林長得不夠茂密——否則就能夠把後頭騎馬的敵人拖得更慢。

只是真實的戰爭不由你選擇在什麽環境作戰,只有用意志和智慧克服一切——身為剿匪老兵的他們,非常明白這個道理。

孟七河已然把長袍下襬卷到腰間再用布帶束緊,否則走得更慢。這套衣冠是屬於王守仁的。在脫離官船之前,參隨們從王大人的行李中找出四套替換衣服,各由一名民兵穿上,再在亡命中分頭逃走,以盡量擴大敵人需要搜捕的範圍和方向。

王守仁一行人中,「破門六劍」五人不算,余下三十多人,只有廿幾個是有戰鬥力的民兵,其余是大人的隨從。他們估計寧王府派來的追殺團,陣容定必不小,其中更肯定有高手在,以這樣的護衛人數要正面對抗,即使有荊裂等人在亦勝算甚低,唯有化整為零,盡力幹擾對方,王大人逃生的機會方才最大。

孟七河等民兵和參隨在下船與王守仁分別之時,已經知道自己背負著什麽任務。眾人卻都不約而同避看王大人最後一眼——他們不想瞧見王大人痛苦的目光。

——因為他們都知道,王守仁求生絕不是為了自己。

孟七河在乘漁船登岸時原本有一行九人。他們故意在河岸留下登陸的痕跡,然後盡量往難走的地形深入。為了增添對方搜捕的困難,九人在半途又再分開逃遁,最後就變成只有三人。有好幾次,孟七河聽聞遠處傳來同伴的慘叫聲。他只與同行者的部下互相看了一眼,又無言繼續這死亡的旅程。

孟七河擡頭看看天空。從枝葉之間可見,天色仍是一片青藍。

——快些入黑吧……

他從來沒有這般怨恨太陽。

這時樹林外頭的遠方,傳來隱隱的馬蹄聲。孟七河與兩個民兵停下來,互相看著。

——是最後了。

三人沒有說一個字,心靈卻互相了解。

——珍重。假如無法活下去,來生我們再並肩作戰。

三人各自往不同方向奔跑。

孟七河一邊走著,一邊開始脫下身上的衣冠。已經沒必要再穿這偽裝了。

當他脫光上身同時,聽見左後方隱約傳來一記悲鳴。他沒有慢下來,只斜背著大刀騰出左手來,從腰袋中掏出一個竹筒把塞子拔開,將一堆混著暗綠與褐色的漿狀物傾倒在掌心,正是他家傳用以掩藏形跡的樹漿。

孟七河一邊走著,一邊把樹漿塗在頭臉及身上。就像變戲法一樣,他的身體漸漸與樹林融成一體。

後面的馬蹄聲換成了許多人的腳步聲,正直線往孟七河這邊跑來。孟七河知道已到界限,找到一叢茂密的矮樹,就躍進其中蹲下。

腳步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多。

孟七河努力調整著氣息,以免被搜捕者察覺,同時解下背上大刀,緩緩逐寸拔出來,每出鞘少許,他就用左手將樹漿抹上刀身,遮掩鋼鐵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