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風卷山河 第一章 羈絆(第2/12頁)

燕橫這些年整副心思都放在研究和復原「雌雄龍虎劍法」之上,早已累積了許多心得,加上那次在贛州與侯英志一戰,又學得了不少招勢,他若是只靠劍譜原文自行解譯,原本也不困難,如今有了侯英志這部筆記的引導,就更事半功倍。

青城劍道的一片新天地,豁然在燕橫面前展開。

當然燕橫並沒有依樣葫蘆地跟隨侯英志的指引修習,反倒經過自己的思考印證,看出侯英志劍法上所走的歧路。燕橫猜想,那是因為侯英志太執著於要把所學的武當劍心得也加入進去,「強化」原本的「龍虎劍」,卻違逆了原有的劍理。

不過侯英志亦有一些創見和心得,令燕橫不禁拍案叫絕,刺激他反省自己過去偶爾過於僵化、不敢大膽嘗試的缺失。

——小英拿到劍譜,學的比我多,卻反倒敗了給我……我應該對自己的劍道更有信心。

——是我的「雌雄龍虎劍」啊。

這大半年燕橫讀著劍譜和筆記,就像隔著時空體驗了侯英志在武當派那些奮鬥歲月,也像重新得到這老朋友陪伴自己練劍。他常常回想兩人在青城山裏互相砥礪、一起研習劍理的日子,心頭充滿溫暖與懷念。

這劍譜送到燕橫之手,正是最好的時候。武當派早已不在,「破門六劍」成功救出霍瑤花後,生活也暫時安定下來。燕橫努力思考著往後要怎麽走,卻像茫無方向。最順理成章的目標本來是重建青城派,可是燕橫一朝仍被朝廷通緝,要公然恢復青城劍派的名號可說絕無可能。何況說到要具有擔負一門一派的武藝成就,燕橫亦自覺未夠分量。最希望做也最應該做的事情卻做不了,燕橫當時陷入深深的苦惱中。

得到「雌雄龍虎劍譜」,燕橫就像在泥沼裏抓到一根堅實的繩索;侯英志那部筆記,更令他感覺自己在「復興青城」的道路上,並非孤單一人。

燕橫此刻摸著這片木簡,心裏想侯英志到底在什麽地方?過著怎樣的生活?除了劍譜和筆記心得之外,木盒裏再無侯英志片言只語。燕橫卻知道這份重要的禮物代表了些什麽。

——小英他想通了。

——他必然已經找回「那個很重要的人」。

這大半年來劍藝上的躍進,自然教燕橫快樂,但得知故友已然尋得心靈平安,同樣令他欣慰。

侯英志的事情,啟發了燕橫:

——別要被過去或將來壓得無法呼吸。活在當下的每一時刻。

這跟他一年前「山螺」修行的體悟契合:太執著於劍,於是為劍所奴役,放棄了劍,才明白如何真正「用劍」。

現在的燕橫,享受著每個練劍的時刻,欣賞一切劍理的奧妙;把每個未解的難關視為樂趣。

他這才終於明白:師父何自聖在每次演武的時候,還有在與葉辰淵決戰之時,為何會露出好像要享用美食的興奮神情。

——當你擁有「自己的劍」時,就會這樣。

這時他身後遠處傳來踏著草地的腳步聲。燕橫剛剛練完劍不久,感官還處於高度敏銳的狀態,一下子就察覺出來,並且分辨得到是誰。

他笑得開懷,仍然坐著不動,繼續撫摸那片木簡。

童靜輕輕坐到他身旁,倚著他的肩膀。

十幾天之前的某夜,童靜作了一個回憶的夢。

她回到自己只有六歲的時候。

當年她爹童伯雄創立的岷江幫,還沒有後來雄霸四川一省河運的光景,仍在爭奪成都幾個最大埠頭的利益。

夢裏回憶的那天,小小童靜坐在岷江幫總號的一座貨倉裏,看著父親與幫眾裏的

一群打架好手,正在穿戴整理著竹片造的護甲,分派著明晃晃的刀子竹槍,準備迎接一場決定成都地下霸權誰屬的火並。

她瞪著骨碌碌的大眼睛,瞧著父親跟那些男人。幾乎沒有人交談。每人身上散發著一種氣息——那氣息不是年幼的童靜所能理解,她只知道嗅著它,自己的小小心臟也隨著加速跳動。

父親童伯雄突然擡頭向她看過來。那並非童靜平時熟悉的溫暖臉孔。冰冷,同時卻也火熱。父親的眼睛似乎在看著她,卻又像只是茫現看著她身後的墻壁。沒有任何表情,但又似隨時都要爆發。

六歲的童靜憑著天生的直覺,感到父親與那些男人在這將要玩命時刻,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美麗。

——她很想成為他們其中一個。

之後她目送他們走出戒備森嚴的貨倉大門……

童靜夢到這裏就醒了,在床上坐起來,再也無法入眠。

她在黑暗中回想那自以為久已忘記的情景。然後她確定了:

——我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希望學會戰鬥。

作過那個夢的次天早上,童靜又繼續跟練飛虹學武。

練飛虹早就有教導女弟子刑瑛的經驗,加上這些年來的共處,對童靜的特質十分了解,故此他並沒有把崆峒派「八大絕」生搬硬套地全塞給她學,而是從中挑選適合她的東西加以傳授:「通臂劍」裏以巧取勝的招式,「送魂飛刃」的快射手法,並改用較輕的雙刃飛劍;「烏葉扇」的近身短兵打擊,以防範強壯對手搶入;「摧心撾」飛索配合輕功身法飛躍;「摩雲手」裏用以擺脫敵人擒抱的技法;「挑山鞭」中比較簡單的幾招雙手長兵打法,以備只得重兵器時也能禦敵。而剛猛的「日輪刀」和過於倚仗體力搏鬥的「花戰捶」,練飛虹則完全不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