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武當之戰 第六章 一羽不能加(第2/6頁)

武者,不可欺騙自己。

姚蓮舟深信自己做到了,也深信自己帶領著武當派的眾武者實踐這句話。

——然而,我卻欺騙了小妍……

一想到這裏,姚蓮舟原本如鐵壁般無隙的心靈,好像在角落處裂開了一道小小破口,自己卻不敢去觸摸。

雖然說是為了策略,但謊言就是謊言……

那天,當他假稱要撤退上山,看見小妍安慰流淚的表情時,他多麽希望那一刻自己真的能夠滿足她。

但是不可能。那將是一個天大的謊言。對她,對自己,對武當也如是。

——這是我的錯。我以為愛一個人是很簡單的事情。我以為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能夠靠自己一個人的決心完成。原來不。

那天之後姚蓮舟沒有再見小妍。她真正離開的時候,他也沒有去送她。他實在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她責難的目光——雖然他並沒有真的看見她露出了這樣的表情。

——其實她會體諒我也說不定?……

一股悔意慢慢在他心裏擴散。他的呼吸微微亂了。

其他人聽見掌門竟然如此,也都感到意外。

姚蓮舟勉力重新聚斂心神。

他在想:到了這刻已經沒有關系了。眼前就只有一條路。

——活過明天。然後去看她,修補這一切。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一股感情在姚蓮舟心裏生起來了,驅散那陣懊悔。這感情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擁有:就在「盈花館」的房間裏,當他全心全意保護小妍的時候。

為了另一個人而戰鬥。那種膨湃的快感,是只為自己而戰時沒有的。

姚蓮舟此刻才終於徹底明白,自己愛上殷小妍的理由。

他的呼吸又恢復規律,並帶著超越先前的充沛能量。身邊眾人這才寬心。

「掌門。」

卻在此時有一人悄聲打破了這美妙的沉默。

姚蓮舟身在黑喑中皺眉,並聽出是陳岱秀的聲音。

但陳岱秀有他說話的理由。

「師副掌門不見了。」

姚蓮舟的眉毛皺得更用力。

在這種關頭,師星昊為何擅自離去?

姚蓮舟思考了一會,只想到一個理由:

——他就是要趁我無法抽身的時候,去做一件不想我阻止他的事情。這樣的事,姚蓮舟只想到一件。

他腦海裏出現後山深處那個人的模樣。

◇◇◇◇

師星昊左手提著火把,右手以一杆長纓槍作杖,走進石室牢房。雖然是盛夏時節,洞壁卻透著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好像隨時都要把他手裏的火把撲熄。

依舊蒙著面巾的師星昊不為所動,似乎這種陰沉的氣氛才最適合他。

牢房裏也有一點長明的油燈,只是非常微弱。師星昊要走到那囚牢的鐵閘前十尺處,才看得清裏頭席地而坐的身影。

那人影背著他盤坐,此刻將上身衣衫退了下來,露出兩邊寬闊的肩頭。他的骨架甚橫大,可是雙肩卻欠了武人應有的發達筋肌,甚至略為松弛,似乎許久沒有鍛練。他背上蓋著一大把長及後腰的頭發,發絲並非筆直,而是鬈曲如雲圓,奇怪的是雖然又厚又長,卻未予人沉重的感覺,反倒好像隨時迎風飄飛,甚是好看。

「是你。」

那囚徒「商師兄」頭也不回就說——他從腳步聲已經分辨出,來者是師星昊。

師星昊將火把插到墻上的洞孔裏,雙手提著纓槍,隔著鐵閘把槍對準「商師兄」。

「要結束了。」師星昊那帶著獨有風聲的嗓音隔著布巾吐出。「你不需要知道理由。」

「商師兄」身子未動,只是側過頭來,亂發半掩的臉露出一邊左眼。那眼瞳極有神采,完全不似是屬於一個被幽禁了七年以上的囚徒,目光中透著一種狂野的欲望,似乎深信下一刻自己就能把天下都掌握在手裏,無視面前被鐵牢與石壁囚禁的絕望事實。

當他轉頭時,長發也擺到一旁,露出了寬廣的背項。卻見那背上左右肩胛琵琶骨各穿著一個指頭粗細的鐵環,環裏扣著鎖鏈延到腰身一條厚實的皮帶上,再延續垂到腳下。這鐵環與鎖鏈,平日都藏在衣服底下,只有「商師兄」脫衣後才暴露出來。

他背項的正中央從後頸到背心,紋著五行細小而長短不一的字體,全是彎曲難憤的物移教符咒文字,遠看像是一首無人讀得明白的短詩。

師星昊隔著鐵閘與對方無法觸及的距離,緩緩坐下馬步,雙手左前右後握著纓槍,擺起「武當鎖喉槍法」的架式。這雖然並非他擅長的兵器,但他身為負責培訓武當弟子的「鎮龜道」之首,又是碩果僅存與上代掌門公孫清同輩的長老,本門武藝的知識自然甚淵博。武當槍法紮擊之法本就跟「太極」發勁相近,師星昊的握槍架勢一擺開來,那蓄勁欲發的威勢,並不輸於派內精研槍術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