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兵刀劫 第一章 蛇潛(第3/7頁)

自從這三個月來不斷與多地「首蛇道」的駐外弟子失去聯絡,武當派就知道有事不妙,也自然聯想到先前斷然拒絕朝廷「禦武令」的事情。

然後是十日之前,數量多得令人窒息的兵馬旌旗,分別從武當山北麓下官道西面,及丹江對岸乘船橫渡,水陸二路滾滾卷至,並且迅速布營列陣,將所有主要山路封鎖。

武當派本來還未知曉,到來征伐他們的到底是朝廷哪支大軍。次日就有軍隊的使者登上山來,將提督太監張永的招降書送到「遇真宮」。

大太監張永雖然在本朝皇帝早年是幹亂朝政的「八虎」之一,但其後又成為誅殺奸宦劉瑾的主要功臣,其人亦正亦邪,行事懂看大局。這次征討武當出動了半個神機營兩千五百將士,另再加京軍團營的步兵及騎兵各一千人輔助拱衛,對付這麽區區兩、三百個武夫,實如吹灰;只是神機營為朝廷最寶貴的天牌,張永不欲它蒙受任何損傷,最好還是能一彈不發讓武當屈服,故此寫了這封招降書,給予武當派最後的機會。

——其實張永心中還有另外兩個盤算:一是他聽聞皇帝曾經甚寵愛武當派,此番出兵可能出於一時憤怒,假如能將這「玩具」重新收伏送給皇上,將是大功一件;此外武當派的總壇「遇真宮」乃是當年永樂大帝禦旨修建,一旦交戰,神機營可能逼不得已要強攻,其時道宮被炮火損毀,自己亦可能被皇帝怪罪。

那天早上,五個全副披掛、腰佩長刀的禁軍使者,帶同張永親筆信函,舉著錦織的飛虎軍旗登山。

五個禁軍使者踏上山道時皆是氣宇軒昂——當今朝廷兵事雖然馳廢,各地方衛所守軍多濫竽充數,甚至大量缺員,但京城禁衛團營始終為大明天下之銳,軍士全是百中之選,而旦操練甚為嚴謹,在邊防戰鬥一立功動,戰歷豐富。

可是當他們進入「遇真宮」後,身體卻不由自主發生變化。

五人身上的盔甲,同時發出震顫的響聲。

尤其當葉辰淵站在他們面前,接過那封招降書的時候,顫聲就更強烈。

使者交出信函時,原本預備傳達的一番話沒有說出半個字來,戰友間互相看了一眼,就用逃走的速度離開「遇真宮」。

姚蓮舟將招降書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讀完。得知朝廷派來的正是最精銳的神機營時,他冷笑說了一句:

「原來皇帝這麽憎惡我們。」

姚蓮舟、葉辰淵與師星昊三大巨頭,還有一幹資深及較具謀略的弟子,包括江雲瀾、桂丹雷、陳岱秀、樊宗……等十多人,馬上在「真仙殿」裏商議對策。

他們談的當然不是要不要接受招降。「我們可以爬高一點。」

首先提出這戰策的,是「鎮龜道」裏心思最細密的陳岱秀。

「朝廷這支軍隊用的是火炮,隨身的器械輜重必然甚多,不容易登上山來,而且在狹窄的波道上,也無法擺出有利的陣勢。」

所有人都明白陳岱秀的對策:「遇真宮」的位置距離山腳太近,武當派如果將之放棄,暫時遷移往山上更高處的道觀和宮殿設防,必然令禁軍大為頭痛。

陳岱秀說的無疑是正確的戰法。但在武當派裏,「正確」不是唯一的考慮。

姚蓮舟向眾人舉起手上那封已然捏成一束的招降書。

「這封信雖然寫了許多廢話,可是也告訴了我一件事。」姚蓮舟說時眼瞳射出銳利的光芒:「裏面透露了,他們害怕什麽……」

於是樊宗跟「褐蛇」的成員,就在深夜到了敵陣跟前。

除了樊宗這邊,同時另有一隊「褐蛇」三人組,也遁西北面潛往禁軍營地的另一頭。樊宗三人看清前面的哨戒軍士並無異動,顯然未發現己方到來,於是開始往前接近,步法和動作又比先前更輕柔謹慎。

走著時樊宗仍不住觀察對方,並目測士兵的人數。大約八十至百人,跟先前兩夜相同。

這已經是武當「褐蛇」第三夜潛入敵陣刺探。他們耐心地尋找敵人防線裏的空隙,借著黑夜掩護深入營地,如鬼魅般在.面到處遊移査探,直至離開都未被對方發現半點痕跡——禁軍至今沒有加強夜間哨兵的人數和布遛就是證明。

樊宗他們往右側移動,那邊的樹林外頭有一道幹涸的淺溝,正好可以躲過哨軍視線。先前兩晚他們都是循那裏潛入。

爬到淺溝口時,站在最外圃的十幾個士兵距離他們不足二十步。但「褐蛇」的輕功步法實在太靜,加上溝旁矮樹叢的掩護,士兵完全無法察覺有三個大男人就在自己眼前越過。

途中,田延一直盯著最接近他的那個哨兵。他右手指頭在空中略動了幾下。

此刻這樣的距離,田延的菱鏢隨時就能沒入這士兵的咽喉。別人的生命就在自己一念之間——這是一種極大的滿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