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劍豪戰爭 第三章 雲隱神行(第2/5頁)

——早晚要你叫我作「師父」!

練飛虹自顧自笑著,提起四尺鞭杆,踮著腳步走出佛殿前門。

他甫出門外,就看見一條身影應對著站起,正是荊裂。

月光之下,可見荊裂受傷的左肩和右膝,仍緊束著塗黑銅片與皮革造的護甲——正是一年前強攻廬陵「清蓮寺」時所穿的那套黑色戰甲。自從離了廬陵後,他仍一直將這套護甲帶著,以備必要時束著傷處上陣。

荊裂並未拔刀,右手握著孫無月的峨嵋鐵槍頭,鐵鏈一半繞著前臂,一半垂在身側。「我來接班吧。」練飛虹雙手左右把著腰間的刀劍柄子,笑著走上前來。

「還沒到五更天啊。」荊裂輕聲回答「不多睡一會兒嗎?」

「老人家,睡不了這麽多的啦。」練飛虹說著,與荊裂並肩坐在佛殿前崩塌的殘墻上。

雖說昨天下午已經截殺了鷹揚幫的跟蹤者,他們還是不敢完全放松警戒,繼續夜間輪班看守——這兩個月來他們都是這麽過。目前五人之中,以圓性的體力最好,因此最辛苦的三更就由他負責看守;其次是燕橫和荊裂,則分守二更和四更時分。童靜和練飛虹負責首尾就最輕松,每晚不必分開兩次睡覺。

「老?」荊裂失笑「很少聽見你這麽坦白的啊。」

練飛虹伸了個懶腰,又捶捶肩頭,笑了笑沒有回答。他低頭看著荊裂手上的鐵鏈槍頭,想起這陣子荊裂如何苦思新招,漸漸從受傷的低潮一步一步恢復,心裏大感欣慰。

荊裂拿著那烏鐵槍頭,手指撫摸著上面鏺刻的「峨嵋」古字。「一丈幡」孫無月要不是在成都一戰壯烈犧牲,今天很可能亦跟飛虹先生一樣,和大家一起修練武藝與對抗強敵。荊裂心裏不禁喟嘆。

「練老爺子……你原本不過想收個徒弟,卻落到今天這田地,有沒有覺得後悔?」

「後悔?我倒要感謝你們。」

荊裂本來只是說個笑,卻聽見練飛虹如此認真回答,不免意外。

練飛虹撫摸著右前臂,在那衣袖底下有被波龍術王「武當形劍」割下的長長傷疤。他花了整整半年才痊愈,雖然活動完全無礙,但偶爾還是會隱隱發痛。

「要不是跟你們一起,我這一年不會過得這麽精彩。」練飛虹說:「我能夠這樣痛快戰鬥的日子,不知道還有多少年。」

荊裂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些甚麽。假如義父荊照沒有搞錯年分的話,荊裂今年還只二十七歲——雖然豐富的經歷常令人誤會他的年紀——至今還沒有思考過自己有天要老去的事情.,以強大的武當派為挑戰目標之後,他就有隨時死去的準備,沒空去想幾十年後的日子。此刻聽練飛虹這麽說,他才設身處地去想這個問題。

——假如到了這種年紀,仍然能像他現在這樣,已經沒有遺憾了。

荊裂深深地如此感嘆。

「還是不要聽我發牢騷了。快去睡吧。」輕輕揮一下手上的四尺鞭杆:「不要浪費了精神。」

練飛虹說得甚對.他們卷入了如此漫長的戰鬥,最要珍惜的就是精神和體力,如此平均安排守夜的時間,也是其中重要的一環,兩個人坐著聊天太過浪費了——只要有一晚少睡了,造成的影響每一晚都會持續累積下去。

荊裂雖然感覺練飛虹今夜有點不尋常,但也只好站起來,拐著腿走回佛殿去。臨別前他還想是不是該把剛才心裏的想法告訴練飛虹,但他知道這要強的老頭子不喜歡人家安慰,也就不說了。

練飛虹獨自一人坐著。深夜林間送來陣陣涼風,吹散了日間的炎熱,讓他本來思潮起伏的心靈平靜下來。,

練飛虹外表看來雖然不過輕松地靜靜坐著,其實身體的感官全都張開:眼晴藉月光掃視樹林四方,耳朵傾聽一切最微細的聲響;鼻子嗅著是否有樹木花草以外的氣味;皮膚感受夏風中有否奇怪的異動……要長時間如此專注地感應四周可能突現的危機,而且是在這麽容易昏睡的無人黑夜裏,實非常人所能辦到,但對追求尖峰的武者而言,卻不過相當於日常鍛練。

可是不管多強的武者,也有消耗過度而挺不住鍛練的時候。「破門六劍」正是處在這樣的境況裏。練飛虹要比平日花上多一倍的意志,才能維持這警覺的狀態。他喑地咬著牙齒,絕不讓自己放松或睡著。

——我可不能輸給這些小輩啊……

五更中。天色將亮未亮之間的界線。人的精神最薄弱之時。

練飛虹眼目突然收緊,眼眶四周的皺紋深刻得像裂開來。

他衣服底下的身體毛孔擴張,瞬間進入極敏感的狀態。

只因在南面遠方漆黑的樹叢之間,隱隱出現一點微光。

一般人在這等黑夜之中,必然疑惑那是自己的錯覺。但練飛虹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