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任俠天下 第六章 因緣(第4/5頁)

「幾個月也沒有打過一場架,真是悶得發慌。在路上時還好,野外隨處就可以練武,趕路又能鍛煉身體;反倒到了城裏,要找個不嚇著人家的地方練武,比登天還要難!就算在佛寺空地耍趟拳,都給老主持勸止……我也就索性走了。既然九江是在江西之北,我就南下看看這地方的風景吧。可沒想到又遇上另一件事情。

「大概是在我離開九江的十幾天之後吧……某一天在一條小村子前,看見一個家夥,跌跌撞撞的迎著我走過來,給我一把扶住。

「那家夥好像得了什麽病,十天八天沒吃東西的樣子,瘦得骨頭都露出來了,身子又臭又臟,都不知道已經流浪了多久。可是看他那身爛衣服,不似農夫,完全是城裏人的打扮,不曉得打從哪兒走來。」

——童靜聽到這兒不禁偷笑:「又臭又臟,都不知道流浪了多久」,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圓性繼續說:「這人眼神轉來轉去,嘴角都流著涎,喃喃自語,我看了才知原來是個失心瘋。我怕他摔落路旁的溝裏會摔斷腿,就扶他坐在地上。

「哪料他就在這時候,在我耳邊說了好幾遍:『武當……武當……』」

一聽見「武當」,荊裂五人皆動容。

「我最初以為自己聽錯,再問他:『什麽?你是說武當派嗎?』他就癡癡笑著答我:『是啊……武當弟子……好可怕的武當弟子……』

「我再不斷追問,可是這瘋子又不知在亂說著什麽,又神仙又妖怪的一大通胡言。我耐心問了許久,從他的話裏,才隱約知道他是從廬陵縣那邊來的……」

「又是廬陵?」童靜怪叫:「這麽巧?」

「什麽?你們也是要去廬陵?」

燕橫點點頭,向圓性說了關於磨刀師寒石子的事情,然後問他:「你……只不過因為一個瘋子的幾句話,就南下來找『武當弟子』?」

「燕老弟你不明白。」圓性說。本來以他身份應該叫「燕檀越」的,但圓性自覺身份是個武者多於僧人,也就不理佛門這一套禮數,以武林中的規矩稱「燕老弟」、「荊兄」。「那瘋子,我一眼就看出來,絕不是武人。」

「那又怎樣?」童靜問。

「武當派雖然名滿天下,但一般尋常人家是不會提的。」練飛虹插口:「更何況武當山在湖廣西北,距這江西千裏之遙,一個不是會家子的普通人,怎會將『武當弟子』這種話掛在嘴邊?」

「瘋子不會說謊。」虎玲蘭也說:「也就更不會無故這樣說,一定是他看見或者聽見些什麽。」

童靜點頭,深覺他們所說有理。

「於是我就一路南下。」圓性說:「唉,怎麽知道,越走就發覺路經的鄉村越是窮,經常有一頓沒一頓的……

「我前天到了這橫溪村來時,已經餓了一整天,他們卻死也不肯布施,說什麽苛捐雜稅太多,近來又多山賊為患,自己都不知道何時要捱餓……」圓性說時掃視一眼村民,他們都面有愧色。「我一時氣上心頭,就告訴他們我是少林弟子,請我吃飯,就替他們打山賊!」

圓性看了看練飛虹左手上那個鑲著鐵片的拳套,回味著剛才拳腿交擊的感覺。

「這些家夥吝嗇得要命,怎麽說都要我先打完才有飯吃。跟你們交手時,我已經足足餓了三天啦,要不然,哼……」

圓性說著,跟荊裂和練飛虹互相看了一眼,同時哈哈大笑。

「我們真是有緣啊。」圓性向荊裂說:「其實那天在西安聽見荊兄你的話,我就在想有沒有機會跟你們一起練武。可惜太師伯趕走我時,已經找你們不著了……想不到還是會遇上。」

「我們來江西的確是偶然。」荊裂微笑說:「但和尚你就不是了。」

「怎麽說?」圓性感到奇怪。

荊裂當下將被人跟蹤及寧王府邀請的事告訴圓性。

「西安圍攻姚蓮舟之戰,看來幕後有江西南昌寧王府促成;那一戰裏吃了大虧的顏清桐,逃離老家西安,偏偏又是來江西……兩件事恐怕有些關系。你跟著姓顏的來,自然亦非巧合了。」

「大師。」燕橫問:「你說那個瘋子,後來怎麽樣了?」

圓性回答:「我把他擡到了那兒附近的村子,想著人來救救他。可他躺在村口沒多久,突然又發起瘋來,猛地說:『我要……給我……』卻不知道他要些什麽,著村民拿水拿飯來,他都不肯吃喝。掙紮了好一會兒,也就咽了氣。我還替他念經超度了呢。」

「武當弟子嗎……」荊裂想了一輪,就問那村長:「你們有聽聞過,有武當派的人在這吉安府①一帶出沒嗎?有沒有什麽武林門派被人吞滅的傳聞?」

『注①:明代廬陵縣屬吉安府所轄。』

「沒有啊……」村長戰戰兢兢的回答:「我們這些窮村,哪曉得什麽武林的事情?武當派不是沒聽過,但都是鎮子裏茶館說書的故事。那種神仙般的人物,又怎會無端駕臨這小地方呀?今天幾位俠士在我們村裏相遇,都是我們村子幾十年未有的奇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