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玉女心經(第4/14頁)

楊過道:“姑姑,這功夫很難練麽?”小龍女道:“我從前聽師父說,這心經的內功須二人同練,只道能與你合修,哪知卻不能夠。”楊過大急,忙問:“為甚麽?”小龍女道:“若是女子,那就可以。”楊過急道:“那有甚麽分別?男女不是一樣麽?”小龍女搖頭道:“不一樣,你瞧這頂上刻著的是甚麽圖形?”楊過向她所指處望去,見室頂角落處刻著無數人形,不下七八十個,瞧模樣似乎均是女相,姿式各不相同,全身有一絲絲細線向外散射。楊過仍是不明原由,轉頭望著她。

小龍女道:“這經上說,練功時全身熱氣蒸騰,須揀空曠無人之處,全身衣服敞開而修習,使得熱氣立時發散,無片刻阻滯,否則轉而郁積體內,小則重病,大則喪身。”楊過道:“那麽咱們解開衣服修習就是了。”小龍女道:“到後來二人以內力導引防護,你我男女有別,解開了衣服相對,成何體統?”

楊過這兩年來專心練功,並未想到與師父男女有別,這時覺得與師父解開全身衣衫而相對練功確然不妥,到底有何不妥,卻也說不上來。小龍女其時已年逾二十,可是自幼生長古墓,於世事可說一無所知,本門修練的要旨又端在克制七情六欲,是以師徒二人雖是少年男女,但朝夕相對,一個冷淡,一個恭誠,絕無半點越禮之處。此時談到解衣練功,只覺是個難題而已,亦無他念。楊過忽道:“有了!咱倆可以並排坐在寒玉床上練。”小龍女道:“萬萬不行。熱氣給寒玉床逼回,練不上幾天,你和我就都死啦。”

楊過沉吟半晌,問道:“為甚麽定須兩人在一起練?咱倆各練各的,我遇上不明白地方,慢慢再問你不成嗎?”小龍女搖頭道:“不成。這門內功步步艱難,時時刻刻會練入岔道,若無旁人相助,非走火入魔不可,只有你助我、我助你,合二人之力方能共渡險關。”

楊過道:“練這門內功,果然有些麻煩。”小龍女道:“咱們將外功再練得熟些,也足夠打敗全真老道了。何況又不是真的要去跟他們打架,就算勝他們不過,又有甚麽了?這內功不練也罷。”楊過聽師父這般說,當下答應了,便也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這日他練完功夫,出墓去打些獐兔之類以作食糧,打到一只黃獐後,又去追趕一只灰兔,這灰兔東閃西躲,靈動異常,他此時輕身功夫已甚是了得,一時之間竟也追不上。他童心大起,不肯發暗器相傷,卻與它比賽輕功,要累得兔兒無力奔跑為止。一人一兔越奔越遠,兔兒轉過山坳,忽然在一大叢紅花底下鉆了過去。

這叢紅花排開來長達數丈,密密層層,奇香撲鼻,待他繞過花叢,兔兒已影蹤不見。楊過與它追逐半天,已生愛惜之念,縱然追上,也會相饒,找不到也就罷了。但見花叢有如一座大屏風,紅瓣綠枝,煞是好看,四下裏樹蔭垂蓋,便似天然結成的一座花房樹屋。楊過心念一動,忙回去拉了小龍女來看。

小龍女淡然道:“我不愛花兒,你既喜歡,就在這兒玩罷。”楊過道:“不,姑姑,這真是咱們練功的好所在,你在這邊,我到花叢的那一邊去。咱倆都解開了衣衫,可是誰也瞧不見誰。豈不絕妙?”

小龍女聽了大覺有理。她躍上樹去,四下張望,見東南西北都是一片清幽,只聞泉聲鳥語,杳無人跡,確是個上好的練功所在,於是說道:“虧你想得出,咱們今晚就來練罷。”

當晚二更過後,師徒倆來到花蔭深處。靜夜之中,花香更是濃郁。小龍女將修習玉女心經的口訣法門說了一段,楊過問明白了其中疑難不解之處,二人各處花叢一邊,解開衣衫,修習起來。楊過左臂透過花叢,與小龍女右掌相抵,只要誰在練功時遇到難處,對方受到感應,立時能運功為助。

兩人自此以夜作晝。晚上練功,白日在古墓中休息。時當盛暑,夜間用功更為清涼,如此兩月有余,相安無事。那玉女心經共分九段行功,這一晚小龍女已練到第七段,楊過也已練到第六段。當晚兩人隔著花叢各自用功,全身熱氣蒸騰,將那花香一熏,更是芬芳馥郁。漸漸月到中天,再過半個時辰,兩人六段與七段的行功就分別練成了。突然間山後傳來腳步聲響,兩個人一面說話,一面走近。

這玉女心經單數行功是“陰進”,雙數為“陽退”。楊過練的是“陽退”功夫,隨時可以休止,小龍女練的“陰進”卻須一氣呵成,中途不能微有頓挫。此時她用功正到要緊關頭,對腳步聲和說話聲全然不聞。楊過卻聽得清清楚楚,心下驚異,忙將丹田之氣逼出體外,吐納三次,止了練功。只聽那二人漸行漸近,語音好生熟悉,原來一個是以前的師父趙志敬,一個卻是尹志平。兩人越說越大聲,竟是在互相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