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全真門下(第3/15頁)

尹志平橫了他一眼,急步搶到東廂房,踢開房門不見有人,又奔到東邊第三代弟子修習內功的靜室,一推開門,但見滿室濃煙,一個道人被縛在床柱之上,口中嗚嗚而呼,情勢已甚危殆。尹志平當即拔劍割斷繩索,救了他出來。

此時馬鈺、丘處機、王處一、郭靖、楊過等人均已出了大殿,站在山坡上觀看火勢。眼見後院到處火舌亂吐,火光照紅了半邊天空,山上水源又小,只有一道泉水,僅敷平時飲用,用以救火實是無濟於事,只得眼睜睜望著一座崇偉宏大的後院漸漸梁折瓦崩,化為灰燼。全真教眾弟子合力阻斷火路,其余殿堂房舍才不受蔓延。馬鈺本甚達觀,心無掛礙。丘處機卻是性急暴躁,老而彌甚,望著熊熊大火,咬牙切齒的咒罵。

郭靖正要詢問敵人是誰,為何下這等毒手,只見尹志平右手托在一個胖大道人腋下,從濃煙中鉆將出來。那道人被煙熏得不住咳嗽,雙目流淚,一見楊過,登時大怒,縱身向他撲去。楊過嘻嘻一笑,躲在郭靖背後。那道人也不知郭靖是誰,伸手便在他胸口一推,要將他推開,去抓楊過。哪知這一下猶如推在一堵墻上,竟是紋絲不動。那道人一呆,指著楊過破口大罵:“小雜種,你要害死道爺!”王處一喝道:“凈光,你說甚麽?”

那道人鹿清篤是王處一的徒孫,適才死裏逃生,心中急了,見到楊過就要撲上廝拚,全沒理會掌教真人、師祖爺和丘祖師都在身旁,聽得王處一這麽一喝,才想到自己無禮,登時驚出一身冷汗,低頭垂手,說道:“弟子該死。”王處一道:“到底是甚麽事?”鹿清篤道:“都是弟子無用,請師祖爺責罰。”王處一眉頭微皺,慍道:“誰說你有用了?我問你是甚麽事?”

鹿清篤道:“是,是。弟子奉趙志敬趙師叔之命,在後院把守,後來趙師叔帶了這小……小……小……”他滿心想說“小雜種”,終於想到不能在師祖爺面前無禮,改口道:“……小孩子來交給弟子,說他是我教一個大對頭帶上山來的,為趙師叔所擒,叫我好好看守,不能讓他逃了。於是弟子帶他到東邊靜室裏去,坐下不久,這小……小孩兒就使詭計,說要拉屎,要我放開縛在他手上的繩索。弟子心想他小小一個孩童,也不怕他走了,於是給他解了繩索。哪知這小孩兒坐在凈桶上假裝拉屎,突然間跳起身來,捧起凈桶,將桶中臭屎臭尿向我身上倒來。”

鹿清篤說到此處,楊過嗤的一笑。鹿清篤怒道:“小……小……你笑甚麽?”楊過擡起了頭,雙眼向天,笑道:“我自己笑,你管得著麽?”鹿清篤還要跟他鬥口,王處一道:“別跟小孩子胡扯,說下去。”鹿清篤道:“是,是。師祖爺你不知道,這小孩子狡猾得緊。我見尿屎倒來,匆忙閃避,他卻笑著說道:‘啊喲,道爺,弄臟了你衣服啦!……’”眾人聽他細著嗓門學楊過說話,語音不倫不類,都是暗暗好笑。王處一皺起了眉頭,暗罵這徒孫在外人面前丟人現眼。

鹿清篤續道:“弟子自然很是著惱,沖過去要打,哪知這小孩舉起凈桶,又向我身上拋來。我大叫:‘小雜種,你幹甚麽?’忙使一招‘急流勇退’,立時避開,一腳卻踩在屎尿之中,不由得滑了兩下,總算沒有摔倒,不料這小……小孩兒乘我慌亂之中,拔了我腰間佩劍,用劍頂在我心頭,說我若是動一動,就一劍刺了下來。我想君子不吃眼前虧,只好不動。這小孩兒左手拿劍,右手用繩索將我反綁在柱子上,又割了我一塊衣襟,塞在我嘴裏,後來宮裏起火,我走又走不得,叫又叫不出,若非尹師叔相救,豈不是活生生教這小孩兒燒死了麽?”說著瞪眼怒視楊過,恨恨不已。

眾人聽他說畢,瞧瞧楊過,又轉頭瞧瞧他,但見一個身材瘦小,另一個胖大魁梧,不自禁都縱聲大笑起來。鹿清篤給眾人笑得莫名其妙,抓耳摸腮,手足無措。

馬鈺笑道:“靖兒,這是你的兒子罷?想是他學全了母親的本領,是以這般刁鉆機靈。”郭靖道:“不,這是我義弟楊康的遺腹子。”

丘處機聽到楊康的名字,心頭一凜,細細瞧了楊過兩眼,果然見他眉目間依稀有幾分楊康的模樣。楊康是他唯一的俗家弟子,雖然這徒兒不肖,貪圖富貴,認賊作父,但丘處機每當念及,總是自覺教誨不善,以致讓他誤入歧途,常感內疚,現下聽得楊康有後,又是傷感,又是歡喜,忙問端詳。

郭靖簡略說了楊過的身世,又說是帶他來拜入全真派門下。丘處機道:“靖兒,你武功早已遠勝我輩,何以不自己傳他武藝?”郭靖道:“此事容當慢慢稟告。只是弟子今日上山,得罪了許多道兄,極是不安,謹向各位道長謝過,還望恕罪莫怪。”當將眾道誤己為敵、接連動手等情說了。馬鈺道:“若不是你及時來援,全真教不免一敗塗地。大家是自己人,甚麽賠罪、感謝的話,誰也不必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