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窿 kulong(第5/16頁)

小遠鎮,豆花飯館。

方多病要點這飯館裏所有能上齊的菜色,李蓮花卻說他要吃陽春面,最後方多病悻悻然地陪李蓮花吃了一碗陽春面,支付銅錢八個。給了銅錢,方多病要了壺黃酒,嗅了嗅:“對了,那阿黃怎麽樣了?”李蓮花搖了搖頭,方多病詫異道:“什麽意思?”李蓮花嘆了口氣:“我不知道……”方多病大叫一聲:“你又不知道?活生生的人後來怎麽樣了你不知道?”李蓮花歉然道:“黑蟋蟀被射之後,我手中的火把被箭風熄滅,等摸到黑蟋蟀的屍身,卻怎麽也摸不到阿黃的影子。把黑蟋蟀背出‘窟窿’後再下去找,還是找不到,他就此不見了。”方多病道:“可疑之極!說不定這小遠鎮的胭脂販子阿黃,就是射死黑蟋蟀的兇手!”李蓮花又搖了搖頭:“這倒決計不會。”方多病滿臉狐疑,上下打量李蓮花,半晌問道:“如此說來,對這档子事,你是一點頭緒也沒有?”李蓮花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卻不回答。

正在二人吃面喝酒之時,隔壁桌忽然“乓啷”一聲,木桌被掀,酒菜被潑了一地,一位衣衫汙穢的老者被人推倒在地,一名胸口生滿黑毛的彪形大漢一只腳踩在老者胸口,破口大罵:“死老頭!不用再說了,我知道你家裏藏的是金銀珠寶,你欠我那一百兩銀子今天非還不可!”他將老者一把從地上揪了起來,高高提起,“拿你家裏那些珍珠翡翠來換你這條老命!”

那滿身汙穢的老者啞聲道:“我根本沒有什麽珍珠翡翠……”大漢獰笑道:“誰不知道嚴家幾十年前是鎮裏第一大富?就算你那女人帶走了你大部分家產,難道你就沒有替自己留一點?我才不信世上有這樣的傻子!你打壞我高達韓的殺豬刀,那把刀是我祖傳的,拿一百兩銀子來賠!不然我把你告到官府上去,官老爺可是我堂哥家的親戚……”

方多病皺眉看著那大漢:“這是什麽人?”李蓮花道:“這是鎮裏殺豬的刀手,聽說幾年前做過沒本錢的買賣,不知在道上受了誰的折辱,回鄉裏殺起豬來了。”方多病喃喃地道:“這明明幹的還是老本行,做的還是沒本錢的買賣,看樣子橫行霸道很久了,竟然沒人管管?”李蓮花慢吞吞地瞟了他一眼:“那是因為世上除強扶弱的英雄少年多半喜歡去江南,很少來這等地方。”正說話之間,高達韓將那姓嚴的老者重重摔出,方多病眼見形勢不好,一躍而起,將人接住:“到此為止!朋友你欺人太甚,讓人看不過眼。”

那高達韓一見他一躍而起的身手,臉色一變,雖不知是何方高人,卻知自己萬萬敵不過,頓時哼了一聲,掉頭就走。方多病衣袖一揚,施施然走回李蓮花身旁,徐徐端坐,華麗白衣略略一提,隱約可見腰間溫玉短笛,一舉一動,俊朗瀟灑,富麗無雙,若面前放的不是只陽春面的空碗,定會引來許多傾慕的目光。

那幾乎摔倒的老者站了起來,只見他面上皺紋甚多,生著許多斑點,樣貌十分難看。李蓮花連忙將他扶穩,溫言道:“老人家這邊坐,可有受傷?”那老人重重喘了一口氣,聲音沙啞:“半輩子沒遇見過好人了,兩位大恩大德……咳咳咳……”李蓮花斟好一杯黃酒遞上,那老人雙手顫抖接過,喝了一口,不住喘氣。方多病好奇問道:“老人家怎麽和他結上梁子?”那老人嘆了口氣,卻不說話。李蓮花問道:“老人家可是一名鐵匠?”那老人點了點頭,沙啞地道:“那高達韓拿他的殺豬刀到我店裏,說要在殺豬刀上順個槽,刀入肉裏放血的那種槽,我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一不小心把他的刀給崩了。他一直找我要賠一百兩銀子,我哪有這許多銀子賠給他?這年頭,都是拳頭說了算數,也沒人敢管,我一個孤老頭活命不容易啊。”方多病同情得很,連連點頭:“這人的確可惡得很,待我晚上去將他打一頓出氣。”李蓮花卻問:“那高達韓為何定要訛詐你的錢財?”那老人道:“嚴家在這鎮上本是富豪之家,幾十年前,因為莊主夫人惹上了官司,全家出走,只留下我一個孤老頭……咳咳咳……鎮裏不少人都以為我還有私藏銀兩,其實我若真有銀子,怎會落到這種地步?咳咳咳……”方多病越發同情起來,李蓮花又給那姓嚴的老頭斟了酒,那老頭卻已不喝了,擺擺手,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