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垂淚 guanyinchuilei(第6/33頁)

【二】 雙花脈脈嬌相向,只是舊家兒女

十五當日,天色清明爽朗,傍晚一縷紫霞斜抹天空,瑰麗動人。

扁州小青峰,野霞小築賓客迎門,人來人往,十分熱鬧。門口高懸紅色燈籠,庭院內張燈結彩,酒席列了數十桌,擠滿了整個庭院,桌上各色酒菜,雞鴨魚肉,水果鮮蔬,冷盤涼拌,都已上齊。入座的賓客已有五成,大多滿帶笑容,彼此拱手,“久仰久仰”、“恭喜恭喜”之聲不絕於耳。

喬婉娩對鏡梳妝,銅鏡顏色昏黃光華黯淡,她緩緩描眉、點唇。鏡中人依然如當年那般顏色,即使繪上濃妝亦不見增艷多少,只是容顏依舊,人事已非……嫁給肖紫衿……十年之前,縱然是最荒誕離奇的夢,也從未想過,自己會嫁給肖紫衿。

愛紫衿麽?她問過自己很多次,十年前、八年前、六年前、四年前……一直到昨日深夜,愛紫衿麽?昨夜夢見過他為她流的血,做過的事,卻從未見他為她流的淚,醒過來以後靜靜地回想——真的,她只見過紫衿為自己流過的血,從未見他為自己流過淚,這個男人,一直拼命做著她的撐天之柱,其他的……從來不說,也不讓她看見。

他和相夷不一樣。愛相夷麽?愛的,一直都愛……相夷很任性,高強的武功、出群的智慧、輝煌的功業,讓他目空一切。他喜歡命令人,很會命令人……奇怪的是大家都覺得很服氣,從來不討厭……她也是一直被他命令著、安排著,去哪裏、做什麽事、在哪裏等他……一直一直,聽著相夷的指揮,信著他、等著他,一直等到永遠等不到……但紫衿不同,紫衿永遠不會指揮她必須做些什麽……

只要她開口,他可以為她去死……

喬婉娩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那微笑未免見了幾分淒涼之色,她自不會要紫衿為她去死,她絕不會要任何人去死,她痛恨所有拋棄一切可以輕易去死的人……愛紫衿麽?愛的,花費了十年光陰,有今日的婚禮,她真的十分歡喜。

外邊賓客進場,入席的時候都送上賀禮,她也是習武之人,聽見了外面的聲息。禮物大都十分名貴,喬婉娩繪好妝容,微微一笑,紫衿雖然這幾年深自收斂,但想必心裏十分高興,他本來喜歡排場。

“喬姐姐?”門外有人敲門,“我是小慵。”喬婉娩道:“進來吧。”蘇小慵推門而入,“啊”了一聲:“喬姐姐今日果然比平時更美。”喬婉娩“撲哧”一笑:“小丫頭虛偽得很。”蘇小慵叫了起來:“喬姐姐本來就是江湖中有名的美人!我哪裏虛偽了?”喬婉娩微微一笑:“有名不假,美人未必。這般‘有名’,不知是幸、還是不幸。”蘇小慵拾起桌上的梳子輕輕為她梳緊發髻:“也不知有多少人羨慕你呢。”喬婉娩閉起眼睛,而後睜開微笑:“你沒見過‘虞美人’角姑娘,那才是真正的美人兒。”蘇小慵嘴巴一扁:“我幹嘛要看妖女?聽說這女人手下幫徒亂七八糟,奸淫擄掠做什麽事的都有,她肯定不是什麽好人。”喬婉娩有些好笑,正要說話,花轎卻已到了門口,蘇小慵為她戴上鳳冠,理好衣裳,扶她入轎。

大紅花轎在眾轎夫的要喝聲中緩緩前行,走向中庭,喜筵就設在中庭,喜堂就在中庭之後的大堂。自喬婉娩閨房到大堂,不過穿過一條回廊,數百步路程。喜樂吹奏,客人已紛紛到席,一時間聲息稍靜,只聽那歡快熱鬧的樂曲似響自四面八方,花轎吱呀之聲隱約可聞,賓客在稍靜之後哄然議論,歡笑聲、吆喝聲、敲擊聲和開嗓歌唱聲混合在一起,熱鬧已極。喬婉娩坐在轎中,突地覺得害羞起來,紅暈了雙頰,偷眼往花轎簾子縫隙看一眼,遙遙卻見肖紫衿偉岸的背影站在喜堂之中。她從未見他著過紅衣,猛然看見,竟覺得有些好笑,情不自禁地嘴角含笑,心頭竟有些跳,就似仍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第一次見了可心的人兒一般。

眾多賓客也都在酒宴邊坐了許久,等著花轎已等了許久,見花轎自回廊中轉出,不少人都是目不轉睛看著那花轎,只盼在轎上盯出兩個洞來瞧瞧新娘子究竟是如何美貌,令兩個江湖奇男子為她顛倒?蘇小慵一路跟著花轎,轎邊跟隨的有丫鬟、媒婆和轎夫,路沒走多遠,轎邊又跟了不少年輕莽撞的江湖少年,她忙著阻攔眾人靠近花轎,以免沖撞花轎,正忙碌之間,有人輕輕拍了下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