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長生之井

皇宮之中。

禦膳房內。

楊昀春和李蓮花坐在大梁之上,楊昀春手裏端著一盤菜,李蓮花手裏拿著一雙筷子,斜眼看著楊昀春,嘆氣道,“京師百姓要是知道‘禦賜天龍’竟然會跑到廚房偷吃東西,心裏想必難受得很。”楊昀春笑道,“禦膳房都知道我晚上會來吃宵夜,這幾盤新菜都是特地給我留的。”李蓮花從他手裏那盤三鮮滑雞拌小筍裏頭夾了根小筍出來吃,嚼了兩下,贊道,“果然與那蘿蔔幹滋味大不相同。”楊昀春皺眉,“蘿蔔幹?”李蓮花咳嗽一聲,“沒事。”他正襟危坐,只右手還往楊昀春的盤上夾去,“楊大人可知道發生在景德殿中的幾起兇案?”

楊昀春怔了一怔,奇道,“你竟是為了那兇案而來?我自然知道。”他非但知道,還知道得很清楚,畢竟他妹子王為君正要受封昭翎公主,而皇上欽點的他妹子未來的夫婿方多病就住在那景德殿中。李蓮花道,“方駙馬是我多年好友,”說了這句,他微微一頓,“景德殿頻發兇案,魯大人瘋、李大人、王公公、尚大人死,兇手窮兇極惡,若不能擒拿,則民心難安,朝廷失威。”楊昀春倒是奇了這人居然能一本正經說出一番有理有據的話來,方才這人縮首畏尾,鬼鬼祟祟,看似一個小賊;如今他多瞧了這人兩眼,才發現這人衣著整齊,眉目端正,居然是個頗為文雅的書生模樣,年紀看似也不大,莫約二十四五的模樣,稱得上俊雅二字。

“駙馬俠義熱血,對幾位大人之死耿耿於懷,”李蓮花繼續正色道,“不查明真相,只怕方駙馬再也睡不著。”楊昀春對“方多病”此人全然陌生,只知此人是方尚書之子,曾以七歲之齡考中童生,也算少時穎慧,聽聞李蓮花此言,倒是有三分好感。又聽李蓮花繼續道,“那個……方駙馬以為,這幾位大人或許曾經知曉了什麽隱秘,招致有人殺人滅口,而這個隱秘多半也就是皇上召見他們的原因。”楊昀春越發驚訝,暗忖這未來的妹婿果然不差,“說得也是,我聽說皇上召見他們,是為了詢問極樂塔的地址。皇上要為為君妹子重修宮殿,我朝祖訓極樂塔以南不得興修土木,皇上不過想知道當年的極樂塔究竟在何處而已。”

李蓮花微微一笑,“不錯,據說這幾位大人年少之時,曾摔入宮中一口井中,在井內頗有奇遇,皇上莫約覺得那口井中有古怪,也許與極樂塔有關。”他右手的筷子仔細的從楊昀春的菜碟裏挑出一塊雞翅膀,一邊慢吞吞的道,“方駙馬以為既然是十八年前幾位大人有了奇遇,也許王桂蘭王公公會有所記載;又既然事關極樂塔,那百年前關於極樂塔的一切記載也當細看,由是種種,駙馬今夜太忙,便請我入宮來借幾本書。”他的神色和方才一般文雅從容,帶著愉悅的微笑,“看過之後,定當歸還,駙馬有錢得很,不管是名家字畫或是金銀珠玉他都多得要命,委實不必行那盜寶之事。”

楊昀春往嘴裏拋了塊滑雞,嚼了兩下,“聽你這麽說,似乎也有些道理。”李蓮花道,“道理自然是有的。”楊昀春又嚼了兩下,吐出骨頭,突的露出個神秘的微笑,“你想知道那個井在哪裏嗎?”李蓮花嗆了口氣,差點被嘴裏的那塊筍噎死,“咳咳咳……”楊昀春頗有得色,他武功絕高,卻還是忍不住左右各看了一下,“那口井在……”

“那口井在長生宮後,柳葉池旁。”李蓮花好不容易把那塊筍吞了下去,忙忙的提起酒杯喝了兩口。楊昀春驀地呆住,見了鬼似的看著李蓮花,“你……你怎麽知道?”

李蓮花從懷裏摸出本書來,翻到其中一頁,指著其中一首詩。楊昀春勤於練武,讀書不精,皺眉看著那首詩。

那首詩叫做《夜懷感初雪》,王公公那俊逸的字跡寫道:

“雪落金山寺,三分入池塘。

飛花化作雨,落氈沾為霜。

林上出明月,和雪照淒涼。

星辰長交換,桃李共嗟傷。

一抔珍珠淚,百年日月長。”

楊昀春將這首詩看了幾遍,指著那本子,“這……這詩?”李蓮花幹笑一聲,“這首‘詩’自是寫得好極,你看他寫‘雪落金山寺’,那說明他寫的時候莫約是坐在一個能看到金山寺的位置。而宮中那座金山寺,據我方才逃竄所見,似乎在長生宮左近,而長生宮左近只有一個池塘,叫做柳葉池。”楊昀春皺眉,“那又如何?”李蓮花持著筷子在空中比劃,“‘飛花化作雨,落氈沾為霜’,那說明那天在下小雪,但是雪下到王公公眼中所見的某個地方,化作了雨,而這個雪落在他自家氈帽上卻結成了冰霜。那說明有在長生宮左近的某個地方,下雪的時候比其他地方暖和,能將小雪融化,那若非有地熱溫泉,便是有一口深井。”楊昀春難以苟同,“這……萬一當年王公公不過是隨便寫寫,你所說的豈不都是空的?”李蓮花又夾一塊雞肉,施施然吃了下去,“反正本是全無著落的事,賭輸了也不過就依然是全無著落,這等不會吃虧的事自然是要賭的。”楊昀春張口結舌,他從沒聽過有人對一首不知所雲的“詩”胡思亂想,卻又絲毫不以為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