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是非(第2/6頁)

他決計想不到,他現在的感受,和越連第一次認真看素卦的時候,是一樣的。

一樣——不祥,似乎,他天生就是個破壞的因由,他天生就是不祥,就是不幸!

所有平衡點的隱憂,所有快樂的終結,所有——感情的破壞者。

“這位兄台——這位——”他看見素卦一身道袍,遲疑了一下,不知道應該稱呼他什麽,一個道士,是不會心安理得坐在一個姑娘的房間裏的。

素卦突然站了起來,抱起了祈祭,風一般掠出門去。他走得雖然很快,卻並不倉促,道袍揚起,衣袖揚起,衣帶揚起,連祈祭的衣袂一起揚起,他帶起的風掠開了房門,門開得太倉促,“哐當”一聲撞在了門後的墻上,但是素卦出去得很自然,衣袂俱揚,發絲俱揚,連著祈祭的亂發一起飄蕩,他出門去了。

說走就走,和他當年,一模一樣。

越連知道他為什麽走,蔣三少爺的恐懼,他感覺到了,他從不理會事不關己的人,但是,他恐懼,他走!他不願意再成為一個悲劇的起點,所以他立刻離開,立刻——走!

他沒有回答,但是,他做了比回答更實際的事情。

“他——”蔣三少爺錯愕之極,他沒有反應過來這是怎麽一回事,只覺得這道士不可理喻,不講情面還莫名其妙,“他怎麽走了?”

“他走了,”越連微微一笑,“因為你希望他走的,不是麽?”

“我怎麽會希望他走呢?他是你的朋友,你的師兄,我怎麽會希望他走?”蔣三少爺臉上一熱,急急的辯解,“我只是遺憾,沒有盡地主之儀,他怎麽就走了?”

越連只是笑,“那我去找他回來好了。”

“越連!”蔣三少爺臉上更熱,一把拉住了越連的手,“不要!”

“他不會再回來了。”越連笑,她也無意繼續取笑他,“我們回去姑婆那裏吧。”

如果一切沒有意外的話,素卦是真的不會再回到古通鎮去的。

越連決意在那裏終老,他決意在皇城終老,老死——不相往來——祈祭是意外,處理了這個意外,一切,就可以和這五年一樣,平靜,寂寞,無所求。

一切,真的可以平靜?只要處理了祈祭這個意外?

素卦運用道術飛掠的身形停了下來,一切,真的可以重來重新開始麽?

祈祭——他會甘心麽?

如果岐陽可以治好他的瘋,如果他會清醒,那麽,一切,就仍然是一片混亂。

不治?

他——不是乞丐,祈祭,如何可以是做乞丐的人?

岐陽——素卦決意把問題交給岐陽,他的心情本已不多,更不願意,把自己,再一次投入這種無休止的困惑,和迷茫中。

這種不安定人生有一次就足夠,曾經有過的心情,經過的痛苦,學會了平靜,就不再希望瘋狂。

他本來是要取道開封的,但是又出了一件事情。

他身上是帶著卦符的,抱著祈祭,一路飛掠,突然停了下來,他懷裏的卦符就掉了出來。

“格拉”一聲,撞擊得在地面的聲音,很清,很脆,甚至很幹凈利落。

這是一個“萃”卦。

卦辭《象》上說,“乃亂乃萃,其志亂也”,卦象依然是異卦相疊,坤下兌上,上卦為兌,兌為澤;下卦為坤,坤為地,是洪水之像,意為錯綜復雜的危機。

第三個險卦,到底,危機,指的是什麽?

難道危機不是指祈祭,不是指越連,而是——別的其它的什麽東西?

天機在一再的警示,似乎,在表明他現在做的事情,是向著危機去的。

他做錯了什麽?

不應該——遇見祈祭和越連?

還是不應該走?

素卦遲疑了一下,他如果沒有遲疑這一下,他也許就立刻回了開封,不會再回古通鎮去了,也就不會發生之後的,那麽多,那麽多的事情。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靜了一靜,在那寂靜的一瞬間,以他術者的敏感,和修道的通靈,清清楚楚的聽見,古通鎮的方向,傳來的煞氣,和死氣。

那一靜,似乎天地都靜了。

然後聽見,本已笑意如蓮的女子,用他原本以為再也聽不到的聲音,淒厲的呼喚。

她叫的是,“無由魔者,七煞逐清,殺!”

素卦眼神閃了一下,她在開壇起咒,出了什麽事了?

以越連荒廢了五年的修為,這樣的起咒,太過倉促勢必傷己!她這幾年來破除了所有修道的戒律,莫說沐浴熏香,她連素食都沒有堅持,如何可以起咒?

他是無情的人,他本可以立即走,越連的死活,從一開始,他就不關心,她遇險,他何必在乎?何必關心?反正,本都選擇了老死不相往來的,不是麽?

但是偏偏在那一刻,他微略動了心,他素少憐憫,更不會同情,但是,那滿天的血腥和煞氣,死魂盈天,他還是感受得到召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