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紅梅(第3/5頁)

容配天轉身而去,上玄追了半裏有余,停了下來,容配天沒有回頭,徑直離開,以她的腳程,不過一炷香工夫,已走得不見蹤影。紅梅一路低頭跟隨,卻也跟了上去,兩人一起消失在官道盡頭,那條路不知通向何處,隱入了山水幽暗之間。

沒有追上去。

為什麽沒有追上去?他方才想起的是她那日冷冷摞下一句話,而後推門而去的背影。

配天是一個……不柔軟的女子,她像她哥,取舍之間,毫不留情。他和她一起長大,她倔強好勝,非常頑固,決定了什麽,從不回頭,從不後悔……像她……決定不再彈琴,像她……決定和他私奔。所以當配天轉身離去的時候,他沒有想過留她,因為留不住。

所以沒有追上去。

也許,即使花費他之後此生對她哭訴懺悔,她也不會再回頭,那麽何必如此屈辱?上玄站在道上看她消失的方向,嘴角微微一勾,說不上是嘲然或淒厲。你是我的妻,我會護你終生,無災無患,但配天啊配天,你對我之愛,難道竟容不下我絲毫的錯,而定要我屈膝哀求,做那小醜之態,對你癡纏數十年,你才勉強考慮是否原諒我?容配天啊容配天,你和趙上玄相交二十年,難道還不知道,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嗎?

他是趙氏遺宗,即使不爭皇位,也絕不受辱!

看了那條失去人蹤的道路許久,上玄眉頭一皺——這條黃土官道上,只留下了一個人的足跡。

男鞋,那是配天的足跡——紅梅的呢?

擡頭一看天色,上玄破袖一摔,眉間頗有怒色,跟著地上的足跡,疾快地追了上去。

“他……他還是沒有追來。”紅梅低首跟在容配天身邊,低聲道,“決,你想哭嗎?”擡起頭來,容配天眼中有血絲,卻出乎她意料,她並沒有流淚,靜了一會兒,她緩緩地問:“紅梅,那邊山上,是桃花還是杏花?”

容配天問出這句話來,紅梅沒有半分意外,笑容十分嬌美:“桃花。”

“是嗎?”容配天淡淡地道,“那明明是杏花。”

紅梅輕輕呵了口氣,柔聲道:“你說是杏花,那便是杏花好了。”

“你能跟著我奔波二十裏到此,難道還看不出五十丈外到底是桃花還是杏花?”容配天語氣仍是淡淡的,“有些事你不想說,我不強求,但不必騙我。”

紅梅輕輕嘆了口氣:“你……你果真聰明得很。”

“不聰明……”容配天緩緩地道,“我並不聰明,只是看起來……”她沒說下去,紅梅上前一步摟住她:“我知道,我……都懂,”她擡起頭看容配天的臉,輕輕撫摸她蒼白冰冷的臉頰,“相信我,我都懂。”

“你還是走了吧,不要再跟著我。”容配天輕聲道,“下輩子若生為男兒身,定不負你。”她將紅梅推開,抖了抖衣袖,揚頭看天,轉身便走。

紅梅踉蹌退了幾步,看著她絕然而去,嘴邊掛著一絲似淒然也似溫柔的微笑,她果是如此絕決——果是如此看似堅強的女子,無怪他留不住她——像配天這樣的女人,誰會知道她比誰都容易哭呢?

她竟沒有追來?容配天心裏卻是有絲疑惑,然而心頭煩亂,什麽都不願多想,往東而去。

紅梅一人靜靜站在那條路上,看著她離開,突然轉過身來,對著空無一人的道路一笑,拂了拂袖角。

“堂堂南珠劍,居然作女子打扮,若非我跟蹤你三月有余,委實不能相信。”道路上雖然無人,卻有人語調古怪地道,“三年之約,不知可還記得?”

被稱為“南珠劍”的紅梅雙手一分,一聲裂帛之聲,那身紅衣被“她”當場撕破,棄之地上,但見“她”紅衣之下穿的一身紅色儒衫,只是質地極輕薄,穿在紅裙之下卻是絲毫不覺累贅。“紅梅”幽幽地看著空無一人的道路:“賈老頭,若不是記得你三年之約,我怎會住到這沒有美酒佳肴綾羅綢緞的鬼地方?我對你已是不錯了。”

空無一人的地上突然有個人頭冒了出來,卻是有人在地下挖了個大洞,不知何時已躲在裏面。那人語氣仍是很驚奇:“我三年前見你的時候,南珠劍風度翩翩行俠仗義,多少女人想著你,怎麽三年之後竟扮起女人來了?不是我愛羅嗦,白南珠你本來就長得太美,這般塗脂抹粉成什麽樣子?就算我勝了你,也有些勝之不武。”

“難道時間太久,你已忘了我生平最恨有人說我像女人?”那被稱為“白南珠”的人慢條斯理地從懷裏摸出塊汗巾,擦去臉上的胭脂花粉,露出一張白皙秀美的面容,卻已大大減了那女人味兒,和方才嬌柔纖弱的“紅梅”判若兩人,甚至連五官眉目都不甚像。“就憑你方才那句話,定要打你一個耳光。”他擦完胭脂,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