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碧落宮的傳說(第2/3頁)

每日躺在床上,無所事事,於她來說倒是希罕。屋外是一片菜地,此時陽光溫和,菜地上正開著小黃花,尚有粉蝶飛舞,一只毛茸茸的小狗追著蝴蝶奔來奔去,不住吠叫,一臉極笨的模樣。越清君擁被坐了起來,望著窗外的粉蝶,她眼力極好,連花粉上的露珠都瞧得見,突然輕輕嘆了口氣,若能如此活上幾日,再如此死去,莫約是人間最幸福的事了。

一個人影自窗前走過,淡藍色近乎返白的衣裳,他拿著水瓢,一瓢一瓢的往菜地裏澆水。那只小狗跟在他身後,有時往菜地裏沖去,咬那些潑下的亮晶晶的水,果然仍是極笨的。那人澆完了菜地,回過頭來,“越姑娘好。”

那人是宛郁月旦,在陽光下和月光下一般的纖細溫柔,她無端端冷笑了下,“宛郁宮主。”心中卻想,如他這般一伸手便可掐死的病弱公子,若在江湖上走上一遭,早已死了不下三十次。

“越姑娘在江湖上得享大名……”宛郁月旦走到窗前來,就如他什麽都看得清楚,溫顏微笑,“不知為何卻要脫離朱露樓?朱露樓權勢甚大,如姑娘這等身份,脫離了朱露樓,恐怕危險得很。”

“你想說死在我手下之人如此之多,一旦脫離朱露樓,天下別無藏身之地?”越清君冷冷的反問,“是麽?”

宛郁月旦也不否認,眼角的細紋皺得極是好看,柔聲道:“不錯。”

“我高興。”越清君閉上了眼睛,似乎不願再多看他一眼,“倒是日後死在此處,有些對不起宮主了。”

“有些人不願死,卻不得不死,越姑娘尚未到那一步,何必如此喪氣?”他微笑道,“越姑娘為何要脫離朱露樓?”

“非答不可?”越清君冷冷的道,“我若是不答,你是不是要把我從這裏扔出去?”

“我怎會如此絕情?”宛郁月旦眼睛也不眨一下,笑顏依然很纖細善良。

越清君看著他,用她那雙眼力奇好的眼睛看著那雙什麽都看不見的眼睛,突然問:“你知道我長什麽樣嗎?”

“這個……”宛郁月旦微微露出了為難之色,“我眼前一片血紅……”

“你眼前一片血紅?”越清君倒是奇怪,半晌道,“只聽說盲人眼前一片黑,倒是未曾聽過一片紅。”

“一片血紅,飄著許多雪花,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宛郁月旦柔聲道,“所以看不見你長得什麽樣子,不過聽旁人說,越姑娘長得很美,世上少見。”

“我的確是個美人。”越清君淡淡的道,“我在朱露樓長大,因為天賦異稟,眼力奇好,自創‘越清劍’。自出道以來一直位列朱露樓第一殺手之位,六年之間,所殺之人不計其數,為朱露樓賺了大把銀兩。”她頓了一頓,擡起頭看著床板,“從小到大,嫵夫人一直當我是賺錢的工具,從不拿我當人看,更不必說拿我當個女人看。三個月前,我接了趟生意,去殺一個人。”她突然伸手攏了攏頭發,“他是個讀書人,父親在朝裏做官,得罪了人。那人用二十萬兩銀子買他兒子一條命,這筆生意好做得很,我去了京城。”

“結果如何?”宛郁月旦對接下去的故事若非猜中十成,也有猜中九成,他卻仍舊體貼的含笑問。

“那人是個好人。”越清君淡淡的道,“我扮成了摔倒在他家門口的乞丐,他扶我進門,贊我美貌,送了我銀兩,把我送到京城渡口去,看著我上船才離去。我突然不想殺他,回了朱露樓,我給嫵夫人說我不做殺手了,我要做個普通人,要彈琴、要嫁人。”

“嫵夫人不許?”宛郁月旦溫言問。

“她說我瘋了,她眼裏只有錢。”越清君道,“她在我身上下了‘追心’。”

“原來如此。”

“宛郁月旦,我快要死了,你能不能幫我做件事?”越清君突然道。

“什麽事?”

“我想見見他——在我死之前,我想見一次那個……朝官的兒子。”她閉上眼睛,“我大概還能活十天。”

“可以。”宛郁月旦微微一笑,絲毫不以為難,“越姑娘如有需要,盡管開口。”

三  十日

於是越清君詳細的說了那朝官的姓名、他兒子的姓名,那在京城的住址,宛郁月旦派了人去,不出十日,定會把那人帶回來讓越清君看上一眼。在等候的時間,越清君向宛郁月旦要了一本詩集,又要了一把瑤琴。每日早晨,她就看看書,偶爾心情甚好便讀讀詩,下午便弄弄琴弦。她不會彈琴,但以拙劣的指法撥出的琴音並不難聽,有時候何曉秋會來好奇的看她,教她彈琴。宛郁月旦每日下午澆菜的時刻都會來看看她,她有時候心情好會對他彈琴,說起那些“從前”,有時候心情不好,便不理他。那只小狗本來不敢進來,因為越清君冷冷的看著它,它覺得那目光不懷好意的,但日子久了它發現她根本下不來,於是每日都進她房門來逛逛,居然有天還在她床下藏了塊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