燠熱的夏季已經結束,長安城正處在一年中短暫卻舒適的金秋時節。這是韋若昭來到長安後的第一個秋天,她原本想趁著好天氣多跟獨孤仲平上街研習識人、探案之術,卻無奈被一個叫康連城的胡人擾亂了計劃。

這康連城乃是康國派駐長安的一國使節,因同他們所住的榮枯酒店老板娘碧蓮有同鄉之誼,便時常來這裏廝混。韋若昭第一次見到他正是在獨孤仲平的閣樓,獨孤仲平正和康連城對弈,碧蓮親熱地靠在康連城身邊。這康連城年紀與獨孤仲平相仿,皮膚白皙,鼻梁英挺,留著兩撇誇張飛翹的胡子,一雙滿含桃花的藍眼睛直勾勾朝剛進門的韋若昭掃來。

韋若昭頓時覺得臉一紅,渾身很是不自在。碧蓮見狀搶先發了話:“韋姑娘來了,正好,快來給你師父站腳助威,不然他怕是——他們唐人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孔夫子搬家——都是書(輸)!”康連城笑眯眯地用流利的唐音說道。

碧蓮一笑,道:“對了,就是這句。”

康連城適時地摸著碧蓮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揶揄地說:“你呀,能掙他們的錢,會勾他們的魂兒,就是拽不了他們的文兒。”

碧蓮頓時不屑地哼了一聲。“哪個要看他們那東西,輸啊輸的,聽著就晦氣。哦,韋姑娘,我可不是說你。”她說著朝韋若昭做了個鬼臉,“我這妹妹不但人長得漂亮,看起書來呀,飛一般快呢。”

獨孤仲平看看棋局又看看對手,朝韋若昭無奈地笑笑。“怎麽說,我今天也得贏他一盤,不然大唐的臉面真都讓我丟盡了。”

韋若昭依言走到獨孤仲平身邊坐下,康連城一雙眼睛從韋若昭進來便沒有從她的身上離開過。

“碧蓮呀碧蓮,你什麽時候招進這麽一個天仙似的妹妹?怎麽也不早讓我認識下?”

“呸!你這樣的輕薄之人,慣是在那花叢中混的,防你還來不及呢。”碧蓮笑罵道。

“哪兒的話,都是和你廝混我才學壞了,若得這位天仙妹妹管教,我只怕比那小羊羔還要乖呢。怎麽,嚼了這半天舌頭,還不幫我引薦一下嗎?”

他又用放肆而火辣的眼神去看韋若昭。韋若昭頓時有些如芒在背之感,忙將頭側過去。碧蓮哼了一聲,說道:“你休想吧,韋姑娘你不要理他,這是我們康國頭號——”

“在下康連城!”康連城說著朝韋若昭拱手施禮,“其實我不姓康,你們大唐人因為我是從康國來的,就在我名前加了個康字,這樣叫開了,反而好記些。”他隨手從懷中摸出一張精美的名刺遞給韋若昭,“我是康國駐長安的正使,你若有空時,來找我玩吧,我送你一根金馬鞭子。”

韋若昭有些不知所措,碧蓮已經笑著伸手去擰康連城臉蛋。

“我跟你廝混了這麽久,你也沒送我一根什麽金馬鞭!”

康連城笑得肆無忌憚。“我又不願讓你驅遣,幹嗎要送你?這位妹妹只一見,就讓我無端地想挨她幾鞭子呢。”

“你一張臭嘴不要亂招惹人,韋姑娘可不是——”她擡頭瞟一眼獨孤仲平,“回頭再跟你說!”

韋若昭這時也露出笑容。“小女子無功不敢受祿,康正使若是想挨揍,盡可以拿著那金馬鞭去尋個有力氣些的。”

碧蓮和獨孤仲平聽了韋若昭帶刺的話都不禁笑出了聲,康連城也不生氣,跟著哈哈笑著。翹翹這時突然闖了進來,一副神色慌亂的模樣。

“對不起,老板娘,獨孤先生,韋姑娘,能不能讓我在你們這兒躲躲?”

“怎麽了?”碧蓮一愣。

翹翹頓時露出為難神色。“那個太學院的學生又來廝纏我了,他實在太磨人,躲也躲不過。”

“那個林昌嗣又來了?”碧蓮一聽有些著惱,“要不你去我房裏躲躲?老娘的房間看誰敢亂進?”

“也好,不過老板娘,您最好去替我擋他一擋。”

“我最受不了他那個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膩歪勁兒!”碧蓮看見韋若昭忽然有了主意,“讓韋姑娘去,把你那個金吾衛的牌牌拿出來晃晃,保管他害怕,乖乖走人。”

韋若昭雖然不認識翹翹口中的林昌嗣,但這卻是個絕好的躲開康連城挑逗的機會,於是點點頭站起來,跟著翹翹出門來到走廊,這才道:“需要我跟他說什麽啊?”

“隨便說什麽,把他轟走就好,誰知道他被什麽迷了心竅,非要癡纏著我。”翹翹一臉無奈,“他就要上來了,你快攔住他,我從這邊走了。”

酒店走廊樓梯口處,太學生林昌嗣匆匆走來,他個子不高,身穿一件不甚幹凈的灰白袍服,長方臉,大鼻頭,塌鼻梁,圓圓的額頭,兩邊一對招風耳,頭發也是油膩膩、亂蓬蓬的,走起路來還有些一腳高一腳低,怎麽看都是一副不招姑娘喜歡的樣貌。他沿著樓梯踽踽上到二樓,邊走邊大聲叫著:“翹翹,翹翹,你在哪兒呢,這首五律你一定得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