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6/25頁)

沈瑤仙原也是嗜茶之人,以其特殊遭遇,幼隨李無心,久受其教,學識武功,世罕其匹,只不欲人前賣弄。無如才高技精,舉之當世,難望得一知音,春若水一方之秀,清麗絕俗,一上來即對她存有好感,惟此番邂逅,雖非對她,亦不免心生惺惺相惜。

雙方互看一眼,不自覺地相視一笑。

“姐姐方才說到的夜光杯,原來就是眼前之物,我也是早聞其名,想不到在這裏看見。

真是名不虛傳,當真它會自己發光麽?”春若水說道。

沈瑤仙聽她竟忽然對自己改了稱呼,一時頗感詫異,只是當她發覺到對方的一派純真,不染世態,也就甘於自承。

雙方相視一笑,多少心事感懷,盡在不言之中。

“我想是不會的,即使是傳說中的夜明珠,也絕不會在黑暗之中,自己放光,還是要借助外來的光,引發它本身感光的折射能力。是不是,君先生?”杏目微轉,看向君無忌,此一霎,分明淩厲盡去,只是嬌柔的大方儀態,確是我見猶憐。

君無忌亦不禁為她的絕世風華所吸引,只是卻保留著一份警惕,一個鎮靜如斯的人,也絕不是一個輕言放棄原則的人。

“姑娘說的極是,這例子很明顯,就像姑娘你面前的這口寶劍,想來必然極其鋒利明亮,很可能有截金斷玉之利,只是它也絕不會真的在無星無月的夜晚,自行放光的。”

“對了!”含蓄著靜靜的笑靨,沈瑤仙的目光,隨即投落在自己面前的那口劍上。

剔透玲瓏的春若水,立刻有所覺察,自然地向她注視過去,默察著她的微妙反應。只是春若水卻不曾看出絲毫異態,甚至於透過對方最稱敏感的那一雙剪水雙瞳,亦不見絲毫異常神采。

一個人能把自己的情緒,控制到如此絕對冷靜地步,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正因為如此,對方姑娘的下一步行止,也就益加的難以預知。

沈瑤仙已自長幾上緩緩地拿起了她那口形式古雅的心愛吳鉤,纖指按動啞簧,將一口堪稱明亮的玉泉青鋒,現諸眼前,迎以月色,立時光華大顯。

“君兄,你是此道的大行家,我這口劍,卻也當得上稀世之珍,你可知它的出處麽?”

邊說己自合劍入鞘,一並遞了過來。

君無忌接過來,細看了一遍,特別注意它細窄的劍鋒,以及不同於一般的如意吞口,微微點了一下頭:“我知道,這是至今尚存的殷商七劍之——一‘冰弦’,難得,難得!”

沈瑤仙頗似詫異地道:“你果然閱歷豐碩,看來是考不住你了!”

春若水好奇地問道:“為什麽會叫這個名字?”

沈瑤仙正要回答,臨時又止住,卻把一雙眼睛看向君無忌,倒要聽他怎麽回答。

君無忌點頭道:“那是因為這口劍劍身較一般的劍要細窄得多,也薄得多,劈風有聲,音若冰瑟,所以得名。”話聲方歇,振腕出劍。空中銀芒交映,“嗡”然作響,聲若老琴冰弦,果然不同一般。一出即收,錚然作響中,已自回劍鞘內。

春若水既驚名劍之非比尋常,更感於君無忌之快迅出手,宛若驚電飛虹,料想著如有當面敵人,定當難以防守,死於非命。她原來自負於一身武功,流花河岸已無人能出其右,卻不知一夕風雲,聚集了如此眾多奇人異士,姑不論眼前之君無忌、沈瑤仙——人中龍鳳,即漢王高煦之一幹手下,也不乏此道健者,更遑論那放浪形骸的醉道人,以及傳說中的什麽李無心了。春若水心裏興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觸,多少含蓄著自慚與內疚,對於往昔的任性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直覺地感覺到膚淺幼稚,下意識裏,更且對眼前的君無忌、沈瑤仙萌生出新的敬意。

沈瑤仙接過了“冰弦”古劍,那一雙深邃的眼睛,頗似有所感懷地看向君無忌。這許多年以來,除了師門的苗人俊之外,她不曾再見識過另一位傑出少年,有之,舍君無忌而莫屬了,這個君無忌更似較她所想象猶要高出了許多,不只是武功學識,甚而內涵氣勢,實在令人心儀。然而,眼前這些都是她所急欲排除的。沈瑤仙的眼睛裏,這一霎亦顯出無比的遺憾,一種失落的遺憾。

“你的知識豐碩,並不限書本的一面,真令人欽佩。”緩緩舉起了手上的“夜光常滿杯”,迎以月光,恰似拿持著一顆璀璨奇光的明珠。“這杯子真美!”她再一次發出了贊美,美目微側,視向君無忌:“對於這套夜光常滿杯,我有一份好奇,如果你不嫌煩,可以賜告一些它所不為外人知的底細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