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血刀老祖

狄雲見四下裏閑人漸圍漸多,脫身更加難了,舉刀一揚,喝道:“快給我讓開!”左腋下撐著那條短槳,便向東首沖去。圍在街頭的閑人發一聲喊,四散奔逃。那四名公人叫道:“采花淫僧,往哪裏走?”硬著頭皮追了上去。狄雲單刀斜指,手腕翻處,已劃傷了一名公人的手臂。那公人大叫:“拒捕殺人哪!拒捕殺人哪!”

水笙催馬走開。汪嘯風縱馬上前,馬鞭揚出,刷的一聲,卷住了狄雲手中單刀,往外一甩。狄雲手上無力,單刀立時脫手飛出。汪嘯風左臂探出,抓住了他後頸衣領,將他身子提起,喝道:“淫僧,你在兩湖做下了這許多案子,還想活命不成!”右手反按劍把,青光閃處,長劍出鞘,便要往狄雲頸中砍落。

旁觀眾人齊聲喝彩:“好極,好極!”“殺了這淫僧!”“大夥兒咬他一口出氣!”

狄雲身在半空,全無半分抗拒之力,暗暗嘆了口氣,心道:“我命中注定要給人冤枉,那也無法可想。”眼見汪嘯風手中的長劍已舉在半空,他微微苦笑,心道:“丁大哥,不是小弟不曾盡力,實在我運氣太壞。”

忽聞得遠處一個蒼老幹枯的聲音說道:“手下留人,休得傷他性命。”

汪嘯風回過頭去,見是一個身穿黃袍的和尚。那和尚年紀極老,尖頭削耳,臉上都是皺紋,身上僧袍的質地顏色和狄雲所穿一模一樣。汪嘯風臉色一變,知是西藏血刀僧的一派,舉劍便向狄雲頸中砍落,準擬先殺小淫僧,再殺老淫僧。劍鋒離狄雲的頭頸尚有尺許,猛覺右手肘彎中一麻,已被暗器打中了穴道。他手中長劍軟軟的垂了下來,雖是力道全無,但劍刃鋒利,仍在狄雲的左頰上劃了一道血痕。

那老僧身形如風,欺近身來,一掌將汪嘯風推落下馬,左手抓起狄雲,右腿一擡,竟在平地跨上了黃馬馬背。旁人上馬,必是左足先踏上左鐙,然後右腿跨上馬背,但這老僧既不縱躍,亦不踏鐙,一擡右腿,便上了馬鞍,縱馬向水笙馳去。

水笙聽得汪嘯風驚呼,當即勒馬。汪嘯風叫道:“表妹,快走!”水笙微一遲疑,掉轉馬頭,那老僧已騎了黃馬追到。他將狄雲往水笙身後的白馬鞍子上一放,正要順手將她推落,水笙已拔出長劍,向他頭上砍下。那老僧見到她秀麗的容貌,怔了一怔,說道:“好美!”手臂一探,點中了她腰間穴道。

水笙一劍砍到半空,陡然間全身無力,長劍當啷一聲落地,心中又驚又怕,忙要躍下馬來,突覺後腰上又是一麻,雙腿已然不聽使喚。

那老僧左手牽住白馬韁繩,雙腿一挾,黃馬、白馬便叮當叮當、叮玲玲,叮當叮當、叮玲玲的去了。

汪嘯風躺在地下,大叫:“表妹,表妹!”眼睜睜瞧著表妹被兩個淫僧擄去,後果直是不堪設想,可是他全身酸軟,竭盡平生之力,也是動彈不了半分。

但聽得那些公人大叫大嚷:“捉拿淫僧啊!”“血刀惡僧逃走了!”“拒捕傷人啊!”

狄雲身在馬背,一搖一晃的險些摔下,自然而然的伸手一抓,觸手之處,只覺軟綿綿地,一低頭,見到抓住的卻是水笙後背腰間。水笙大驚,叫道:“惡和尚,快放手!”狄雲也是一驚,急忙松手,抓住了馬鞍。但他坐在水笙身後,兩人身子無法不碰在一起。水笙只叫:“放開我,放開我!”那老僧聽得厭煩,伸過手來點了她啞穴,這麽一來,水笙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那老僧騎在黃馬背上,不住打量水笙的身形面貌,嘖嘖稱贊:“很標致,了不起!老和尚艷福不淺。”水笙嘴巴雖啞,耳朵卻是不聾,只嚇得魂飛魄散,差一點便暈了過去。

那老僧縱馬一路西行,盡揀荒僻之處馳去。行了一程,覺得兩匹坐騎的鸞鈴之聲太過刺耳,叮當叮當、叮玲玲的,顯然是引人來追,當即伸手出去,將金鈴、銀鈴一個個都摘了下來。這些鈴子是以金絲銀絲系在馬頸,順手一扯便扯下一枚,放入懷中之時,每只鈴子都已捏扁成塊。

那老僧不讓馬匹休息,行到向晚,到了江畔山坡上一處懸崖之旁。見地勢荒涼,四下裏既無行人,又無房屋,當下將狄雲從馬背抱下,放在地上,又將水笙抱了下來,再將兩匹馬牽到一株大樹之下,系在樹上。他向水笙上上下下的打量片刻,笑嘻嘻的道:“妙極!老和尚艷福不淺!”這才盤膝坐定,對著江水閉目運功。

狄雲坐在他對面,思潮起伏:“今日的遭遇當真奇怪之極。兩個好人要殺我,這老和尚卻來救了我。這和尚顯然跟寶象是一路,決不是好人,他若去侵犯這姑娘,那便如何是好?”天色漸漸黑了下來,耳聽得山間松風如濤,夜鳥啾鳴,偶一擡頭,便見到那老僧猶似僵屍一般的臉,心中不由得怦怦亂跳,斜過頭去,見到草叢中露出一角素衣,正是水笙倒在其中。他幾次想開口問那老僧,但見他神色儼然,用功正勤,總是不敢出聲打擾。